叶琉涟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景象,身上盖的也还是自己的那条被子。
欸?不对,她记得昨日是在苏子衾屋中睡着的,怎么醒了竟会在自己屋中了?
“小姐。”绿裳没得到回应,又敲了两下门。
叶琉涟这才想起来回应:“进来吧。”
绿裳端了洗漱用具进了屋,按往常习惯的顺序一样一样摆起来。
叶琉涟开始拾掇自己,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便问道:“现在几时了?”
“巳时了,我见您还没起,便来唤您了。”绿裳给她递了巾帕侍立在一侧,顺便帮她理正衣裳,“公子回来了,正在祠堂挨训呢,这回是老爷亲自训的,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哦,那我卡着午膳的时间过去吧,如果他到那时还在挨训,也方便把他捞出来。”说话间叶琉涟终于拾掇完毕,靠在墙边发呆,绿裳未多打扰,端了用具便出去了。
午膳时分,叶琉涟准点站在了祠堂门外,堂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方才她要拉着绿裳过来,怎奈绿裳如何都不愿意,说老爷今日不允人来这周围,只好自己过了来。
只是,屋里怎么这么安静?
叶琉涟趴在门缝处往里瞧,倒是能瞧见个人影,是爹?不对是叶琉清?不对不对,由于门缝实在太小,叶琉涟都扭七扭八地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看不齐清,要是能转个正面过来就好了。
说来也巧,叶琉涟刚在心里想着让转过来他就转了,不仅转了还冲她这走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叶御史看见门口有道人影,冷着脸过来开了门。
叶琉涟在逃的姿势瞬间僵住,讪笑着转过身低着头一副可怜相:“我听说你在训斥兄长,但已训了一个时辰了还未出来,遂想着来看看你们的茶水是否足够,需不需要添些。”
“呵。”叶御史冷笑一声,“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你也是,清儿也是,你们可真是我教出来的一双好儿女啊,我不在几日你们就反天了啊!我还没收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了,进来我一块训!”说着便提了叶琉涟的耳朵拽进了屋。
“哎哟哎哟!”叶琉涟踮了脚,扯着叶御史的手臂直呼,“轻点儿您轻点儿,我可是女儿家,耳朵不禁这么扯的!”
说话间她眼睛眨巴眨巴地示意跪在祖宗牌位前的叶琉清,但叶琉清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她,只能让她自求多福。
“你还知道你是女儿家?!”叶御史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我刚解了你门禁就撒了欢了是不?”
“我不就出了几次门么,还不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啦,再说我又没闯祸,你凭什么凶我!”叶琉涟不服气地反驳了两句,惹的叶御史的火蹭蹭地涨。
“你还学会回嘴了,今日我,我……”叶御史说着四下看了看,待看到瓷瓶里的掸子时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抽了出来,指着叶琉涟道:“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叶琉涟自然不愿莫名其妙地挨揍,出口驳道:“我做什么了你就要教训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好,我让你死个明白!”叶御史拍了拍掸子上的灰,“你昨日是不是去抢渡花了?”
“是……又怎样?”叶琉涟不明所以,不就抢个渡花,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抢,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又怎样?你知不知道你已定下婚约了?”叶御史说着啪地一下狠狠地打在了叶琉涟的大腿上,“渡花都是当日抢当日送,你抢了给谁了?是不是给苏府那短命的小子了?”
这一掸子下去叶御史真是一点余力都未留,叶琉涟亦未料到父亲居然打这么狠,一下子没站住跪到了地上,发出了重重一声响。
“不准摸,不知道疼你就不长记性!”叶御史见她疼的龇牙咧嘴地要伸手去摸,一掸子掸开了她的手。
“对对对,我不仅给他了,还和他一块去祈愿树祈愿了呢!”叶琉涟一下子脾气上来了,不仅因为打她打的那么狠还因为叶御史总是唤苏子衾短命的小子,所以信口胡驺了气他。
没想到此话一出,叶御史和叶琉清同时一惊!叶琉清背对他们,不自觉拽紧了跪着的蒲团,神情有些慌乱。
“福隐寺的祈愿树?”叶御史心神一震,要落下的掸子一收,莫不是她想起了什么?
叶琉涟见父亲神色不对,心中一疑试探询问道:“我去年也去过,你不也没说我吗!”
叶御史听到前面的一句惊的掸子差点脱手而出,但在听到后面那句又迅速镇定下来:“你去年去过那是去年的事,别给我转移话题!”
“好,我不转移话题!”叶琉涟听到父亲如此回答心中疑惑更甚,但显然父亲应是知道什么但是不会说,那就先论眼前的事好了,“抢渡花时只有我一人,是谁告诉你的?”
叶御史好歹也是御史,在朝多年这点应变能力自然是具备的,心中虽经过一番惊落但此时脸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随即厉喝:“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告诉的,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既然是你做的事就早晚会有人知道!”
叶琉清听到这话却是将手下的蒲团攥的更紧了,虽然背对他们,还是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以掩饰自己眸中泄露出来的慌乱。
叶御史许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加上还惊了一下,此时倒是缓下了情绪,落座于侧抖着掸子道:“今晨下朝之后,三皇子请我去盏茶,资谈今日朝堂未合之见,在我半步迈出门槛之时,撞见大司农,你知他对三皇子说了什么吗?”
“什么?”叶御史态度缓和下来,叶琉涟缓了语气。
“他先是随口家常般问了三皇子收到渡花否,三皇子自然实话实说。”说到此处叶御史睨了叶琉涟一眼继续道,“然后他回身问我,明明见到了你抢渡花,怎的三皇子没收到,莫不是送了别人?”
叶琉涟听到这才察觉事情的严重,她本是不知渡花的含义,但在外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她和三皇子是有婚约的,若是她把渡花送了别人,可就是给皇室打脸了,这后果,她可不敢想……
“他这话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我一猜就觉得你定是又送给苏府那小子了,从小到大有什么东西你都送去给他,果不其然!可是面对大司农和三皇子,我能怎么回?只能跟三皇子说你待字闺中鲜少出门,不懂这端午的风俗规矩,至于渡花要当天送出的定俗自然也是不知了。”
叶琉涟已然低下了头,毕竟她本意只是应子衾之需,没想到会牵扯出事端来。
“还好三皇子并未怪罪。”叶御史沉沉地看着她,“我这些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你倒好!幸好这事是被三皇子压下,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了,我们全府的脑袋都得搬家!你赶紧去把渡花要出来给三皇子送去,省的再落人口舌!”
“哦,我知道了。”叶琉涟见父亲扶额叹气,起身上前帮他揉揉穴位放松一下,但是心中又有疑惑便轻声询问道:“伴君如伴虎,父亲为何不辞官归乡,也省得再日日提心吊胆,反正咱们又不缺钱。”
叶御史冷笑一声,孩子果然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想当年他一心想入庙堂大展身手,幸得先皇信任委以重任,哪里晓得一入官场深似海,当官难,辞官更难,有几个人能在花甲之前从庙堂全身而退的?
末了,叶御史只是叹息着摇摇头:“城郊东区有一邸宅院,你过去好好反省反省,里面东西都齐全,你只需带些必需之物就行了。”
“我知道了。”叶琉涟小声应了。
“去静静心,学学嫁人该学的礼仪,再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说完,叶御史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叶琉涟前脚刚走叶琉清就急切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跪下!”见他站起,叶御史抓起掸子扔了过去,精准地砸在他的腿弯处,叶琉清被迫又跪了回去。
“父亲,你说妹妹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叶琉清终是忍不住。
叶御史眉头微拧走至他身前蹲下平视他:“不可能,服了那丹药除非有解药,否则不可能记起,况且她若是真记起,不可能会是这个态度。你别这般就沉不住气了,生怕她不怀疑吗?”
“那您还把她支开,不就是怕她总见着子衾会想起些什么吗?”叶琉清有些,想要伸手拉她进来,未想到她竟侧身躲过,以往她可从未如此过。
叶琉涟看着他顿在空中的手,修长又指节分明,她曾无数次的紧握,但是余光暼到远处整理花草的婢女,她也只能忌讳些了。
苏子衾不明所以,看到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那个,昨日给你的渡花,可否还与我?”
苏子衾未想到她会如此说,不过转瞬也便了然了:“你且等等。”
“嗯。”叶琉涟轻轻地点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噗。”苏子衾嘴角一别没忍住笑,从来就只见得她在他面前趾高气昂或是耍赖蛮讲,还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