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童可怜,因身有残障被丢弃于后山中,我看其有佛根便带回收为入室弟子。”度善法师说完又道:“苏家二子生便有疾,恐不长久,朝堂之事俱无缘与,是以丞相养其于室内,不大为外人所知。”
“这样一说本宫倒是有些印象了。”慕暖之事在后宫常被宫女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曾路过听到本没太注意,这般一提便想起来了。
此时僧童已小步小步走到柳昭仪的面前,柳昭仪提着的心算是稳了稳伸手欲接茶盏,谁知他僧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剩了半杯的茶尽数泼到了柳昭仪的身上。
“啊!”柳昭仪一惊之下连退两步,想起这是在佛室不可高声喊呼,遂生生把已出口的惊呼咽下。
僧童见状做错事般站在原地喏喏说不出话,两汪眼泪窝在眼眶里泫欲落下。
柳昭仪看的僧童的模样又念及他可悲身世不忍责备,拍拍前襟的茶渍慰声道:“无事,僧童莫哭是本宫没有接好。”
此时柳昭仪已站起,度善法师将佛珠挂于拇指与食指间,双手掌心相对合起,微屈身道:“阿弥陀佛,贵人所求之事贫僧已作答,请回吧。”
柳昭仪愣于原地,眼睁睁看着度善法师回身往内室走,僧童含着泪水拾了杯盏,端着案板对柳昭仪一佛礼,也小步跟了过去。
柳昭仪半伸出的手顿在空中,这刚谈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没开始便被告知结束了?
可是既然法师说已作解答直接送客,她出于礼仪也不得再行追问,惺惺地放下手,原路离去了。
叶琉涟和苏子衾回到祈愿树下见周勉依旧背着身窝在那个小角落里,叶琉涟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转眼便放下了方才经历的惊心,悄悄地踮着脚尖准备吓她一吓。
“嘿!还没写完呐,是想许出几个良人呀?”叶琉涟拍拍她的左肩,趁她向左转头的时间探身到她右侧去瞧纸上写了什么。
眼前的纸迅速被合起,不过饶她速度再快还是让叶琉涟看清了几个字:什么地儿一别甚念之,后头没看清但“叶琉清”三个大字她可看的清楚了。
叶琉清?她没跟周勉提过哥哥吧,何况昨日今日他都未回府,周勉是怎的知道的。
“叶小姐!”一声颇为耳熟的女声响起。
叶琉涟侧过头,看着眼前的人,这不是京兆尹之女吗?上巳节那日在乐游园宴席时坐在了自己左手边。
只见蔺孤容脸色攸的白了白。
“蔺小姐,好巧,你竟也来此祈愿。”更巧的是让她得知了蔺孤容竟喜欢自家哥哥的秘密,不过她也只见过蔺孤容一面,不清楚其为人,所以还是持保守态度好了。
蔺孤容把字条攥在手心里,缓缓起身恢复到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脸上些许慌乱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想法。
叶琉涟心思转了转决定不隐瞒了,省的她猜来猜去又惹的自己一身麻烦,索性同她直说了:“蔺小姐莫要乱猜测,字条我确实看到了,不过也只是看到了部分而已。”
蔺孤容听到叶琉涟微妙的语气,心下了然,倒也不扭捏,索性大方承认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对令兄有好感,不过缘分这个东西那般微妙我也不过想祈个愿想罢了,毕竟谁都想嫁得如意郎君,叶小姐就当作没看到吧。”
说完她就把字条抚平折好塞进福袋里,对叶琉涟欠了欠身退开,找树枝挂去了。
“姐姐!”周勉的声音远远传来,叶琉涟四下张望也没看到她的影子,“我在这儿,这儿呢。”
苏子衾在二人谈话间已避嫌退开,远远地朝叶琉涟指了指头顶,叶琉涟会意抬头看去,正看到周勉倒挂在树上同她说话。
“你怎的爬到那上面去了,快下来!”
周勉闻言“嗖”的一下滑了下来,动作娴熟地跟猴子一样,一看就是没少干爬树的事。
周勉回到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本来我是想挂福袋的,可是个子太矮了,低处都让人给挂满了,祈愿树又不能爬,我就爬到这棵棵上把福袋丢了过去,哈哈我机智吧!”
虽然知道周勉一向喜欢另辟蹊径,只是马上立夏了,现在祈福树枝叶繁茂,等到秋季树叶零落,福袋没系于枝杈上岂不就掉下去了?叶琉涟心里如是想着便也如是说了。
“不怕不怕,”周勉摆摆手,“不是说等福袋自然落下之时便是愿望成真之日嘛,我巴不得它快点落下来呢!”
她怎么没听过有这一说……
“不过,你们去哪里了,那么久,我在树上打了个盹儿你们都没回来,人又多我也没敢乱跑,醒过来就看到树下有人在祈愿,哦,就是刚刚和你说话那个。”周勉努努嘴朝蔺孤容的地方指意道,“我看她好虔诚的模样也没好意思打扰她。”
叶琉涟想还不如周勉打扰她呢,这样后面一段就不会发生了,这世道,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呐。
“不过姐姐,你还有一兄长?怎么没听你说过呀,长的俊吗,多大了,身量多高,性格好不好,可有婚娶,介不介意比他年纪小很多的……”
叶琉涟还没听完就一头黑线,反是苏子衾走来开口一句堵住了周勉的嘴巴:“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就是花心!”
“那算了,我可不想将来有很多姐妹……”周勉听到这瞬间就蔫了。
三人这就往外走了,经过蔺孤容旁侧时叶琉涟同她打了招呼。说实话,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错,要是将来能成为她的嫂嫂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只是自家哥哥能够收收心才好。
回府后三人就分开各自回房里歇息了,叶琉涟在地窖甬道内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好洗洗。
半个时辰后。
桶内热气蒸腾,叶琉涟靠在桶边发呆,温温的气晕蒸的她的脑袋飘飘然,脑子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甬道里那让人心惊的一幕。在苏子衾喊她闭眼的时候他手中箫正好掷出,现在想起来那动作怎么那么眼熟呢?
叶琉涟脑袋突然一个灵光,他用的不正是《衡水剑法》里的剑招嘛,只不过把剑换成了箫!
等等!!
叶琉涟脑子突然一片清明,想起为什么在雪山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簪花那么眼熟,不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苏子衾母亲的画像上看到过的吗!
还有苏子衾和她练习相同的剑法,平日二人学什么都在一起,为什么唯独练剑,师父就是不允她去找他?还说什么为了她静心,不然就无法练好此剑法,此时想来也是牵强。二人平日在府中,除了轻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用剑,从轻功中又看不出什么,所以压到此时她才发现这一事。
那么言鸽,言鸽……莫不是这人并不是师娘?!
想到这叶琉涟草草擦拭了一番,穿上衣服就往旁院奔去。
苏子衾的房门被“嘭”地一声推开时他也正好在洗澡,还好他对她的这种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
“子衾,子衾我跟你说……”叶琉涟进屋看到屏风上蒸腾的雾气和屏风上隐绰的人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干嘛了。
“真不知道你的耳朵都做什么用的,说了那么多遍还是总忘记敲门!”苏子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不紧不慢中略带慵懒的声线比往日多出了一分低沉。
“没办法嘛,谁让我来你这比回我屋都熟,踩上了这方土地感觉就像到了自己屋里一样,敢问谁回自己房间还会敲门的?”叶琉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歪理。”苏子衾说完见她并没有出去的意思下驱逐令了:“那你看到我现在没空还不出去?”
“呃,好吧。”叶琉涟乖乖原地转身就出去了。
刚出门一阵夜风吹来冷的她一个哆嗦,方才她只是草草擦了身子套了衣裳就出来了,头发还是湿的,于是刚踏出房门的脚又退回去了,当然她没忘记顺手敲了两下门。
“……”苏子衾一阵无语,罢了。
奔来时由于心切并没有觉得什么,方才夜风一吹,一时没有缓过来,只觉冷的很,看到屏风上挂的白衫就走过去拽了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
苏子衾只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回过头还没说出话就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里衣被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只觉一阵头疼:“叶琉涟!麻烦你给我滚出去!!!”
叶琉涟不假思索地应到:“不要!”
苏子衾觉得自己头疼的更甚了,咬牙切齿道:“那你让我穿什么?”
“欸?”叶琉涟这才注意到身上披的衣服好像是苏子衾惯穿的里衣样式,便扯了下来甩手搭了回去。她还以为是外衫呢,怪不得穿上了还一点没觉得暖和。
苏子衾揉揉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着衣。
他擦身着衣的过程不算慢,而在叶琉涟这就变的不一样了,听着水声哗啦哗啦的仿佛催眠曲一样悠长。
然后……
苏子衾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了霸占着自己的床的叶琉涟,蹲下扶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苏子衾出来前叶琉涟扫视了屋内一周,觉得还是被窝最暖和。以前课业多的时候,午休在这蹭完了饭,瞌睡虫上来就直接在这歇午觉了,虽然苏子衾抗议过很多次,但那时他还是暖萌的正太呢,抗议不过便随她去了。
现下她冷的直抖看着这床榻又是温暖又是怀念,她就钻一下下,嘿嘿,就一下下,暖和一下就出来!谁想这一下下窝进去了,伴随着听起来像催眠曲的水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的时候,只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握住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苏子衾正拿了长帕给她擦头发,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