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人迷瞪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心中升起了一抹恼意。
她便过头,掩饰住自己其实在磨牙,依旧维持着自己淡漠高冷的模样,道:“贵妃行刺太子遭太子反击身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轩公子怎么不上前去?”
那边正哄乱不堪,太子搀扶住太后娘娘,正肃着脸发号施令。贵妇人闺秀们有的跪有的站,而定国公世子夫人早已在耿贵妃行刺太子的时候不堪承受地晕倒了过去。
耿卓妍娇容煞白,一身红衣被世子夫人带倒跌坐在上,仿佛是被暴风雨蹂躏之后的秋海棠,凄迷零落,再不复在枝头的艳丽。
至于那耿小娘子,已经吓懵了,正惶惶低泣。
“本公子无官无职,为何需要上前去?”宋景轩奇怪地发问了花袭人一句,又微笑道:“发生了这般意外,今日这赏秋会算是毁了。不过,这种情况,正好适合你我赏花。”
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花袭人又因为宋景轩的那让人情不自禁晕迷的笑容愣了一愣,回神之后又恼,摇头道:“轩公子自便吧,一会儿郡主该要找我了。”让这位再笑下去,她迟早会稀里糊涂没了理智被迷惑住了不可。
离远点儿,才更安全。
那边太子已经开始吩咐起驾回宫事宜。
一会儿,聚集在这园中的各家之人怕都没有心思再赏什么秋,估计都要各自回家将这事故找家中男人们商量去。
只是不知道,太子会不会依旧选人入宫。
花袭人心中胡乱地想。
“花袭人,你在躲避什么?”宋景轩闻言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花袭人道。
花袭人不禁一窒。恼道:“谁有躲避了?我有长辈在此,自然要同长辈招呼一声。”什么事情,清和郡主也能拿来做幌子了。
宋景轩轻轻一笑,招手让站在下面的同喜靠近,吩咐道:“同喜,你去同郡主回禀一声,就说我留乡君一起赏秋。稍晚些自会送乡君回府。让郡主不必担忧。并且告诉夫人和小姐一声。恩,你也不必回来了。”
“是。”同喜麻溜地跑开了去。
花袭人有些傻眼,见宋景轩笑容得意地注视着自己。仿佛是在问她还有什么借口……花袭人头脑一热心一横,不禁脱口而出道:“赏秋就赏秋。”
“那,乡君请。”宋景轩微微弯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花袭人不肯服输。仰脸走下了风上亭。
才下了亭子,走了几步。心中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赌气的。这种小女孩般的行为实在是很不成熟,丢脸的很。更让她警惕的是,她的心有些乱了——
耿贵妃当场丧命,宋景轩明明知道是她促成了。不仅不反感,而是十分欣赏她,这让花袭人突然觉得。宋景轩这个人大约会了解自己的行为思想,是同类、同道、同(志)。
只怕郭三那家伙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报复而生出欣赏之意。
当然了。郭三心仪的是大家闺秀,是温婉善良大方的,而不是如自己般“另类”的。
心乱着,一时间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随处而走,没有开口。
宋景轩随着她走,不疾不徐,连步调都是一致的。
远远看着,就像他们二人并肩而行,其间的氛围是又默契又缱绻,仿佛有无限的脉脉之情在其中。
任少容情不自禁地顿下了脚步,痴痴地看着他们。
韩丽娘也跟着注视了一会儿,却是感慨道:“原来,花妹妹她……”
“你说什么?”任少容没有听清楚,随口问道。她的目光还在跟着那二人移动,心中泛起淡淡的酸味儿。
韩丽娘没有察觉,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原来,花袭人果真不会再做她的嫂子了。那位轩公子,是她的哥哥怎么也比不上的。韩丽娘意识到这一点,神思也有些恍惚。
而任少容也恍惚着,随着韩丽娘渐渐走远了。
一阵秋风吹起,枯叶从枝头飘下来,在花袭人的眼前打着转儿。远处的喧闹渐渐变得有序而安静,贵人们开始起程回宫去。而花袭人却渐渐在园子中越走越深,直到四周再无旁人。
被细心装点过的园子中姹紫嫣红,在阳光中开的格外喧闹又分外地安静。有小小的黄碟在花丛中安静地飞舞,波光粼粼之中,有锦鲤突然从水中一跃而起,光洁的鳞片划出一道七彩的光。
花袭人乱乱的心思渐渐安静下来。
“宋景轩。”
花袭人停下来不走了,懒懒地靠在水上栈道的木栏杆上,看着水中锦鲤游来游去,肥肥的长到了一尺多长,心想,这鱼儿长的这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呢。
花袭人为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暗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宋景轩,仔细端详了一阵,再次感慨了一下这个男人长的真是好看的没有天理了,又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笑眯眯地问道:“宋景轩,你是不是喜欢我花袭人?”
花袭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宋景轩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花袭人突然这么问。微愣之后,他便道:“不错。”
他承认的干脆,让花袭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的心不安地在胸腔中砰砰乱闯,跳动的很是厉害。或者说,她这两辈子都没有跳的这么厉害了。
也许,连她的面皮也是红了的,只是她看不见。
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水面上总有细纹儿,做不成她的镜子。
冷静点儿,矜持点儿。
花袭人在心底告诫了自己很多遍,努力忽略眩晕之意,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认真地问道:“坦白说,我真是荣幸极了。”
任何女性被俊美如宋景轩这样的男人表白爱慕,怕都会觉得眩晕。更何况,花袭人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看脸”的人。
不过,若仅仅是“看脸”,完全可以远距离欣赏,没有必要一起生活做夫妻的。
“宋景轩,我同她们都不一样。”花袭人很认真地道。
“我知道。”宋景轩道:“你若是与她们一样,我也不会动心。”
这样一个美人,口中说出如此朴实的情话,实在让人无法抵抗。花袭人紧紧拽住自己的理智不让自己就这么沦陷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些固执的样子。
“哦?”宋景轩微微扬起了眉。
在他眼前的这个少女,眼眸清亮,白面微霞,仿佛是三月里的桃花染上了晨露,鲜活生动,动人至极。
这样的她,如何是那些千篇一律的闺秀们所能媲美的。
“你若是想娶我呢,必须要遵守我的规矩。”花袭人开口道:“我的规矩呢,也不多,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要忠诚。你宋景轩这一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妾室通房姨娘甚至应酬时候的逢场作戏诸如此类的,统统都不许有。”
难得有这个一个优秀的无与伦比且充满诚意的男人,花袭人觉得,她既然都向郭三争取尝试过了(虽然没有走通),那么也应该在这条路上试不试。
丑话说在前面。
花袭人向着水面招了招手,便有一枚莲子从池底飞起,落入她的手心之中。她摊开手掌,微笑着注视那莲子,便见那莲子在她手中慢慢萌发出新芽,撑开几片圆圆小巧的荷叶来。
花袭人将这新芽往手中一抛,那新芽便沉入了池底。片刻之间,一只巴掌大的嫩绿莲叶从水底伸出来,在水面上张开变大……又一瞬,更多的莲叶从水底竞相钻出,结出了一个粉白透红的花苞来。
从莲子到莲花,不过是盏茶时间的事。
宋景轩抿唇,露出惊讶和欣赏。
花袭人望着花苞,笑眯眯地道:“宋景轩,你千万要好好想想再回答我。若是你答应了而将来做不到的话……”
“我大约做不成如清和郡主一般的贤惠人吧。”
她将这种手段清楚明白地展示给宋景轩看,就是要告诉宋景轩,她不贤惠时候,有能力如何。而今日她才害了一条人命,相信宋景轩绝不会以为她会是善良的。
宋景轩果真没有立即回答。
水面上,荷花缓缓摇摆,含苞待放。
随着宋景轩的不言语,花袭人的心一点点地凉下去,沉下去。她不禁暗暗嘲讽——
如宋景轩这般骄傲且强势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有这么严苛的要求?或者说,被威胁?换成自己是他,哪怕自己并不会有“诸如此类”的行为,也绝不会接受威胁的。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这种威胁显得尤为可笑。
花袭人没有继续等待下去。
她转头对宋景轩笑道:“轩公子,有人来找你了。我便不打扰了,再会。”同喜已经在栈道来处徘徊了几圈,终于踏上栈道,往这边走过来。
花袭人同宋景轩打过招呼,便从宋景轩身边迈步经过,在与同喜对面时候微微颔首,很快走过了栈道,踏上了地面,找到了一直不放弃远远跟着她的婢女四儿,道:“我们走吧。”
四儿忙跟上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