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在干吗?
——找寻真相。
——什么真相?
——让我有勇气继续下去的真相。
终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那是你穷极一生所追寻的真相。在那之前无论你在经历着何种苦难,都请你坚韧地活下去,你还没有看到你自己,怎么能忍心闭上眼睛。
我因为骨伤住院治疗期间,认识了一位李京的年轻医生。他不是我的主治医生,也不是我的住院医生,甚至和我所住的科室完全没有联系。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联系,他是中医科的门诊大夫,手术后我能如常行走的时候,我经常会去找他帮我开益气养血的中药。不过认识他却纯属偶然。
遇上他的时候,我正因为第二天中午的手术低着头心神不宁地在医院的小花园来回溜达,结果因为不看路以下撞到了拿着午饭的他,索性他站的够稳,饭盒没有被我打翻。我抱歉的冲他笑了笑,准备绕开他继续我的纠结。“小姑娘,你吃饭没有啊?”我还在纠结的时候听到了好像有人这样说,下意识的回头,我发现他正坐在花坛的边缘,向我挥了挥手中的饭盒。可能是因为他的笑容太好看了,勾起了我那颗花痴的少女心,我摇了摇头:“还没呢。”“那坐下来一起吃啊,我今天带的有点多。”边说他便打开了饭盒。
看菜量和菜式的话,我猜他一定有个心灵手巧的女朋友,因为饭盒做的真的太漂亮了。第一层饭盒用绿色的剩菜铺底,整齐的码放着炸成章鱼形状的小香肠和切成片状的白煮蛋,饭盒的第二层装着品相漂亮的犯些牛腩,饭盒的最下面一层是米饭不过做便当的人细心地在米饭上洒了一些芝麻。便当袋里还有一个焖烧壶,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菌菇汤。他用筷子夹了一半的米饭到饭盒盖上,又从每种菜里夹了一些盖到米饭上,和勺子一起递给了我。“趁热先垫补一些,不够的话我再去食堂帮你买一些。
“不用那么麻烦,这些已经够我吃了。不好意思,还要和您一起分着吃。”我相信当时我的脸一定红的要命。刚开始我们俩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各自餐具里的食物,一会儿,他开口问我“你在哪个可是住院啊?”,“外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调皮捣蛋把腿摔了啊?刚才看你在院子里走的很好啊。”“不是,医生说我的骨头上长了个半岛,需要做手术切掉。”“那很你说什么时候动手术了吗?”“明天中午。”“你看起来很紧张啊,刚才看你绕着这里转来转去的。”我低下头不说话。我们有各自安静地继续吃我们手中的食物,他把菌菇汤倒在焖烧壶的盖子里递给我。
“我很害怕。事实上,我宁愿疼着也不想做手术。我知道我这么说对自己挺不负责的,明明现在动手术可以好,拖到以后动不了手术了后果会更糟。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动手术。”说完我喝了一口汤,哇,鲜美的味道好好喝。“但是再怎么抗拒,周五的时候,你还是会接受手术的。”被戳到痛楚的我皱了眉头,“我知道啊!所以才很烦躁。”“你是全麻还是半麻啊?”“半麻,虽然我个人意愿是全麻,但是主治医生建议我做半麻。”“那是听烦躁的,要在手术台上躺好久。还喝汤么”他摇了摇手中的焖烧壶,我摇摇头,把碗还给了他。“谢谢你的饭,很好吃,我想我该回病房了。”他接过碗,冲我点点头,“我的手艺不错吧?”我诧异了一下,“你自己做的?”完全震惊于一个男生竟然能够如此细心的打理自己的午饭。可能是注意到我吃惊的表情,他冲我做了一个略微生气的表情,“不要那么吃惊好吧?我自己一个人做的,我是很心灵手巧的。好了我也要回去上班了,要不要一起走?”
他把我送到了外科住院部的门口,走的时候突然对我说“我是中医的,手术完了以后,你可以找我来开恢复元气的药。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时我身后骨科住院处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护士看见他,笑着问了一句“咦,李京,你又捡到不听话准备偷偷溜走的病人了啊?”“哪有?我就是在花园里遇上了还没吃饭的小可怜而已。”看他和漂亮的女护士聊得那么开心,我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因为的人天要手术,从那天晚上12点开始我就不能吃任何事物,手术当天甚至连水都不能喝,当然因为紧张,我也完全不可能去想着吃饭喝水的事情。离手术时间越近,我心跳的速度也越快,我甚至有把自己一拳打晕的冲动。手术掐你准备做完,手术推车把我接走的时候,我真的有在埋怨自己为什么刚刚不把自己打晕。手术很成功,虽然半麻,但是因为点滴里注射了安眠药,所以手术的后半段里我还是在睡梦中度过的,总体来说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
迷迷糊糊地做完手术,又在极其不方便的情况下,在家人的帮助下做了术后护理,1周后我办了出院手续,定期回医院换药。我和那位很会做饭的李医生的交际也是那段时间开始慢慢增多的。其实在我手术后的第二天,能够进食的时候,他就拜托护士送来过排骨汤。因为医院的规定,家属探亲时间只能是下午的4点到7点,所以中午这顿本来是想向医院订饭凑合一下的,还是很感激李医生托人送靓汤过来。排骨在炖煮之前应该是被做过清油处理,表面没有什么浮油,汤色很清亮,和排骨一起煮的海带,软软的很好吃,桂皮应该是提前泡过,用筷子戳戳,触感很棉,高丽菜应该是最后下的,所以颜色是很新鲜的嫩绿。
晚上爸爸过来看我的时候,都很诧异哪里来的保温壶,我只好撒谎说是中午有个很好的朋友帮我送过来的,听得旁边来换点滴的小护士一直在偷笑。看出护士的揶揄,和我的敷衍,爸爸也没多说话,不过我猜他一定会单独去护士站问的。不过看他后几天在医院的种种反应,他显然没有问出所以然来,这样我就放心了。往后住院的几天,每天中午都会有好吃的午饭送过来,我也脸皮很厚的由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了每天中午的小小期待。
年轻,又加上手术本身并不是很大,所以2个多月后,我就恢复地可以不依靠拐杖自己行走了。第一件事,我就是去医院的中医科好好感谢他(当然,最后老爸还是套出了我住院期间这段颇为浪漫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办公室看他,我的前一位病人是个老奶奶,好像是腰有问题,总觉得后背凉凉的。
他看见我进来,和我打了声招呼,“看你的样子恢复的很好啊!”“谢谢你送汤给我喝,很麻烦的。”“不会啊,反正我每天都会做饭。我手艺不错吧?”我点点头,“很好喝,我都有认真吃完。”“你今天来找我开药?”“恩呢,显示过来谢谢你,然后我想开一点补气的药,我现在好像很容易晕车。”说着我递过我手中装着水果的袋子。“下回不可以带东西来了昂,说到晕车,你在手术之前有过这种感受么?”我摇摇头,“我平衡感一直很好的。”他摸了摸我的脉,看了舌苔,写了药方“你本身就稍微有点肝经失调,给你写的药方可以补气血,但是我觉得你晕车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
我不解的看着他,“有很多人在手术后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有的孩子在手臂骨折后,会非常排斥穿套头衫,他会觉得套头衫给他一种窒息感。有的孩子被强制穿了套头衫后,会不停哭闹。很多家长会觉得孩子这时候哭闹是因为到了某一个叛逆的年龄阶段,其实不是,这是手术后一些孩子的正常心理反应。套头衫会让他回忆起他在手术后手臂被挂在脖子上的感觉,从而引起他内心的恐惧感,让他回忆起自己被伤害的那一刻。甚至穿套头衫的这个动作有可能让他联想起需要固定在脖子上的绷带,会下意识地感觉自己窒息。他的哭闹是对伤害的一种反抗,如果不能正确的引导孩子摆脱这种恐惧感,在孩子成年后可能会发展成为惧物症。”
“那你觉得我是得了术后焦虑症?”之所以能够这么直接地说出这个词,我真的有对自己术后晕车的事情做过认真调查,不过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很别扭。“不要误会,我只觉得你晕车很大原因是源于手术给你带来的心理压力。“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压力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每天运动,平衡饮食,完全的有规律的生活,甚至可以被称作是教科书式的生活方式,却被诊断出需要动手术的疾病,而在你的认知里,这种疾病只可能发生在完全不爱惜自己的笨蛋身上。这是对你自己的一种否定,所以你会在手术之前之一这次手术的必要,甚至在手术做完以后你仍在心里去否定这次诊断。”
“有科学依据的否定让我没办法驳斥。”“所以会出现焦躁不安的情绪,你的潜意识里在自我否定,甚至你认为这次的医疗诊断是社会对你的否定。你遵循大众认知,却得到了不平等的结局。你想得到肯定,却未尝所愿,这就是你压力的根源,也可以说是你焦虑的根源。”他吹了吹茶杯上的白烟。
“我讨厌自负的人。你还有病人在等着,我就不打扰了。”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带着被戳穿的仓皇。他说的没错,这次手术对我最大的打击不是我生病了,而是对我为迎合社会所做的一切的否定。医生的诊断无疑是对我所有的努力的一个差评。
我讨厌自负的人,因为我也是个自负的人。自负的人很容易就发现同类,所以我讨厌你同类。自负的人内心都是自卑的,他们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他们喜欢活在别人的肯定和赞美声中,我也一样。所以当那个眉清目秀、很会做饭的小医生摘下我的面具时,我逃了,因为我看到了自己的谎言被戳穿。
但是能这么一真见血的指出我的弱点,医生,我相信你也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你内心的黑暗是什么呢?你知道的,当自负的人受到伤害时,他的应激反应可是很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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