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风没有避讳的直接问道：“方老，不知你有没有看过丁所长所著的那本书？”
“老丁的那本《人类永生的理论推想》？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二，虽然这方面我不如老丁研究的那么深刻，但想来一般的问题，我还是可以回答你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郭风想了想说道：“现在的人类有没有实现永生的可能？”
方程衷反问了一句：“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我认为不可能实现。”
“那不就结了？不管人类发展到什么时代，严格意义上的永生对于人类来说，永远是镜花水月，没有实现的可能。”
“严格意义上的永生？这怎么说？”
“不知你对人类兴衰的历史有多少了解？”
郭风斟酌了一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方程衷点了点头，他也不认为郭风对于人类曾经的历史会多么了解。
“人类一直在尝试着寻找真正能够永生的方法，可那些方法都没有成功过。哪怕有时候看似已经成功了，可其实那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永生。你说一说，人要怎样才算是活着？”
“人要怎样才算活着？”郭风愣了一下回答说，“我认为，只要人的意识不灭，就应该算是活着吧。”
方程衷再次点点头：“嗯，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你这样想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人之意识从何而来？又如何消失的？”
郭风这下真的呆住了，他对这么深奥的东西，显然是所知不多。
“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
“一直以来，人类对于永生的理解，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既然一开始的理念就是错的，那又怎么可能得到对的结果？”
郭风有些了然：“这么说，你认为人类仅仅保持意识的永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随后他又更加疑惑：“可人的肉体是没办法保持不朽的啊，这已经是被公认的真理，肉体的腐败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方程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就说人类没有永生的可能。”
“那按照你的说法，丁所长所著的那本书就是毫无意义的了？”
“不，我所说的这些只是严格意义上的永生。而非严格意义上的永生也就是所谓的‘伪永生’，在理论状态下还是有可能实现的。而丁所长那本书中所讲述的，也正是这种理论状态下的‘伪永生’的可能。”
“‘伪永生’？那又有什么研究价值？人类的那几次大毁灭不是已经证明其错误性了吗？”
“虽然不能真正的永生，但这些错误就仿佛是一面面镜子，能反映出人类的缺陷，能让人类规避掉再次走入歧途的风险，这怎么会是没有价值的呢？而且虽然不是真正的永生，但你又怎么知道不能在这些研究中发现实现真正永生的可能？”
郭风沉默片刻之后，便决定不再就这方面和方程衷争论了，他毕竟不是专家，绝不可能在这方面和对方一较高下的。
他终于开始涉及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了：“那方老，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让死去的人复活过来，并比活着的时候状态还要好？”
方程衷考虑了一下：“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干出亵渎死者的事。不过，抛开其他不说，从纯技术方面来谈论的话，是可行的。克隆技术就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只要有细胞基因，就能让死人复生。”
“可那样复活过来的人，还会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这当然不会。即使克隆复活了也绝不会是原来的那个灵魂意识，克隆人虽然是复制体，但也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绝不可能和被复制体拥有相同的思想意识。如果你对人类历史有所了解的话，就应该知道曾经的克隆人文明是怎样覆灭的。”
郭风组织了一下语言：“那如果这种情况是发生在活人身上而不是死人呢？”
“活人？”方程衷略微沉思了一下，“如果是活人的话这就不好说了，因为人的记忆信息是可以移植的。但是，关于移植记忆这一点，我认为这就是多数人对于永生认识的一个误区。就算能够百分之百还原原本的记忆，但身体却不再是原来的身体，哪怕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克隆体。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人有感情认知，对于是否认可接受类似‘借尸还魂’的方法，还是需要好好思考一番。当然，在此类方法大肆盛行的时代，人类其实是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至少是失去了对生命本质的思考。一旦没有了思考，人类的毁灭就成了必然。”
郭风消化了一下方程衷的见解：“那按照方老的说法，也就是完全存在‘复制人’的可能了？包括记忆、思想，甚至灵魂？”
方程衷摆了摆手：“你的理解有点偏差，记忆的复制已经被验证确实可以实现，只要能够提取到完整的记忆神经元编码就行。但有关于人的灵魂，现在依旧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所谓人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无人可以给出答案。试想，人类之所以会经历大毁灭，是不是就因为到了最后，人类都已经没有了灵魂，徒留一具空壳？”
郭风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们人的身体，其实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做为承载思想、意识的一个容器？”
说着他本能的握了握拳头：“它还可能是人类通往真正永生之路的一个关键？”
“永生本来就是虚无缥缈之事，可以去探讨，但绝不能当真。”
郭风并不认同：“可如果没有永生这个目标，人类存在的终极意义又是什么？”
“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连我们所处的宇宙都会有腐朽的一刻，更何况我们人类这种渺小的生命体？”
“人类如果应该腐朽，那早就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了，为何还能延续到如今？人类之所以能一次次站起来，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灵魂最深处的某一些渴望在支撑着我们延续下去吗？”
“你指的是什么？”
郭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但我却能真实的感受到。”
方程衷并不在意郭风的这种臆想：“年轻人难免会有这种虚无缥缈的幻想，这种东西想想就好，可千万不要浪费太多精力在上面。这个话题暂时就先说到这里吧，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要问的？”
郭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和方程衷的这次交谈，让他感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丝生命本源的奥秘。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亟需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郭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说确实有类似‘复制人’的存在，那是否能够通过什么方法分辨出来？”
“复制的话一般也就是指克隆，只要是克隆就会有克隆因子的存在，这很容易就能检测出来。”
“可如果检测不出呢？”
方程衷皱了一下眉头：“据我所知，克隆因子是分布在克隆人基因序列之中的，只要是克隆必然会产生克隆因子，这是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抹除的。检测不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克隆人身上携带有某种屏蔽检测的装置，要么就是检测仪器出现了损坏。”
郭风又尝试着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克隆技术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已经能够将克隆人基因序列内的克隆因子去除掉？”
方程衷摇了摇头：“克隆技术再怎么发展也不可能去除掉克隆因子，因为和这相关的其实是基因技术，和克隆技术没多大关系。”
郭风还是不死心：“那如果是基因技术得到了突破呢？”
郭风如此幼稚的问题不由让方程衷有些想发笑，基因技术得到突破？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突破基因技术的最后一步，这是全人类都公认的事实。基因技术已经达到了人类可以达到的顶点，在往上，那就是造物主的世界了。人类永远不可能触及那个层次，那次的大灭绝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方程衷还是给了郭风一个肯定的回答：“人类现有的基因技术已经是顶峰，已经是进无可进。你所想象的突破，那是造物主的世界，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根本是想象都不可能想象的。”
“真的没有一丝可能？”
方程衷已经有些不悦了：“绝对没有！我老头子还没必要在这种严谨的问题上跟你一个小辈开玩笑。”
看到方程衷生气了，郭风也不敢再执意问下去：“方老，是我唐突了。请您见谅。”
“见谅什么的就不必说了，难道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真会跟你这娃娃生气？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在类似这种严谨的问题上，你最好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千万不能相信那些道听途说，以免误入歧途。”
郭风表面上虽然点着头，可他的心里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那种直觉。他相信在赵小熙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是绝对不能用常理来论证的。
方程衷之所以如此耐心的解答郭风的每个问题，自然不是出于热心肠。郭风虽然不情愿，可还是配合着方程衷做了一番极其细致的全身检测，并抽取了一大罐血液样本。
临出门，方程衷极其热情的握住郭风的手说，欢迎他常来。
郭风脸都黑了，照刚才那些人抽血的狠劲来看，如果常来，他岂不是要被活活抽成干尸了？
他暗自发誓，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