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昭望着莫名其妙就发起火的廖鸿先,先是讶然,旋即莞尔。
她并未答话,而是朝廖鸿先说了句“你稍等下”,便撤回车内。不过片刻,又撩了帘子,手中拿了个小巧的盒子出来,朝廖鸿先方向递过去。
廖鸿先没听到她的回答,便侧首望向一边不去接。
江云昭也不急,就拿着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到底是廖鸿先做了让步,头也不回地将盒子拿了过去,语气不善地道:“这是什么?”
“这是香满园新出的点心。”不待江云昭说话,旁边的红霜小心翼翼地抢先开了口:“大人,咱们这点心,可是独一份的。今儿姑娘为了得这一盒,在自家店里还被人给欺负了一回。”
听说江云昭被人欺负,廖鸿先哪还忍得住?
他全忘了心中不快,先前堵着的那口气亦是尽数消弭,猛地望向江云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见江云昭迟疑着没有开口,转而问红霜:“你来说!”
红霜忙去看江云昭。
江云昭本是觉得廖鸿先镇日里已经极为忙碌了,不想为他再添麻烦,故而有些犹豫。可这事左右没甚么需要遮掩的,此时见他执意要问,便朝红霜点了下头。
红霜便再无顾忌,当即将今日怎么碰到那跋扈女子、对方又是怎样欺负人的一一道来。
廖鸿先静静听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眸中的凛冽之气却愈发冰寒刺骨。
红霜顶着他眼神的压力好生说完,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摸了下自个儿的额头,才发现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是惊出了一层薄汗。
“那人长什么样子?”廖鸿先语气凉凉地问道。
江云昭想了想,大致描述了下。
“没有别的了?”
江云昭一时想不起来,旁边的红霜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廖鸿先便道:“走罢。只要那人还在京城,爷就能把她给找出来!”
一人坐车一人骑马,一路无话。
到得侯府外面,廖鸿先与江云昭道了别,正欲离去。红霜突然拍着手轻呼一声,欢快说道:“我想起来了!”
廖鸿先便勒马停下,回望。
红霜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当时奴婢与她对阵的时候,她撩了下头发。奴婢刚刚想起来,当时看到她手腕上有个黑点。如今想想,应当是颗痣。位置大概就在……”红霜撸了下自己袖子,指着腕间某处,“……就是在这里!没错,那就是颗黑痣!”
“有颗痣?”廖鸿先拧眉沉吟,“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手腕这里……”
他半眯着眼望着天边的云,喃喃着思量片刻,忽地眼神骤冷,扭头去问红霜:“你说她这附近有颗痣?确定是在这个位置?”见红霜应了声,他心中愈发肯定起来,却想更加确认一些,又问道:“她性子跋扈、且自称身份很高?”
红霜用力地点了点头。
廖鸿先嗤地一笑,说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她。就这么点儿的地位和本事,也敢在京城里显摆。也不怕被人耻笑了去。”
江云昭问道:“她是谁?”
“此人我倒是见过两三次。”廖鸿先说道:“姚国公府的嫡幺女。她的母亲姚国公夫人,乃是永乐王妃的嫡亲长姐。因着姚国公当年立了些功,此女一出生就被封了兴梁乡君。去年已与永乐王家的长子订了亲。”
江云昭将这弯弯绕绕的称呼捋了一遍,奇道:“那么说,她还是你家的亲戚?”
而且,还会嫁给他的堂弟廖泽昌?
听了她这话,廖鸿先登时黑了脸,眼刀子飕飕往外冒,冷笑道:“有亲也是她们的事儿,与我何干!”
江云昭看他这副模样,倒也不恼,反而看着他抿着嘴笑。
被她这样望着,廖鸿先的冷面孔就有些挂不住了,摇头失笑。
正待告别,他突然想起一事,这便皱了眉,喃喃着对江云昭说道:“她那封号有些麻烦。总不好让她压过了你去。”
江云昭疑道:“什么压过我去?”
因着是专门问他,她特意微微仰首看他,神色专注而又迷茫。
廖鸿先瞧着她这副模样,当真心痒难耐,恨不得……恨不得……
心火旺盛,喉咙发干。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忽地探身向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江云昭听见,一下子呆立当场。
廖鸿先心情大好,扬眉一笑。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便翻身上马,挥别离去了。
待到江云昭反应过来时,一人一马早已驰远,只能看到个不甚清晰的背影。
他那话犹在耳畔回响。
江云昭又羞又气,与红霜说话时,语气就也有些不快:“不要再在这处待着了。赶紧走罢!”
红霜看了看她红透的双颊,问道:“廖世子可是说了什么骇人的话?竟是吓到姑娘了么?”
听她提到先前廖鸿先之言,饶是江云昭素来淡定自若,也不由得脚步一顿踉跄了下。
忿忿地回头望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江云昭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那家伙乱说什么浑话!
什么叫……叫……‘往后你们二人既是妯娌,可不能让她压在了你这个嫂嫂头上’?
她与廖泽昌的未婚妻,又会有甚么关系!
又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人的嫂嫂?!
这个家伙到底在浑说什么!
想到廖鸿先望着她时那炽热而又专注的目光,思及他那些挡也挡不住的乱来行径,江云昭只觉气得心口发疼。有心想要质问他,偏偏人已经走远。
行了一路想了一路,江云昭说不清心里头到底什么感觉,最终狠下心来,暗道管那家伙乱说什么作甚?左右现在八字连个起头都还没,她可不能因为几句话便乱了阵脚。
想开之后,心里头好歹是渐渐开始平静。
回到宁园时,江云昭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便在院中看到了两个久违的人。
“红螺?红缨?你们回来啦!”
身边的红霜惊喜地喊着,奔过去拉住了两人的手,不住问道:“调.教小丫头们辛苦么?一次来了那么多新人,可是累坏了吧?
红缨朝江云昭大致行了个礼后,回握着红霜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红螺轻轻抽出手来,走到江云昭面前,款款行了个礼,说道:“许久不见,姑娘可还安好?”
江云昭从她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疏离味道,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颔首道:“尚可。”
红螺回头望了眼红缨和红霜,笑道:“红霜比奴婢晚来好些年,如今看来,也是个大人模样了。说话做事比起奴婢来,也更为妥帖。”
江云昭听出她话里有话,又看她神色戒备,便懒得与她细说,半个字也未回,转身朝屋子行去。
红螺跟了上来,看了看江云昭的脸色,心中不甘,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姑娘房里住过两个孩子?”
江云昭还是未搭理她。直到走到桌边坐下,饮了半盏茶后,方才淡淡说道:“那日友人带孩子来玩。小家伙们哭闹,我这才带了他们进屋哄哄。你那些话,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红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她并不知道江云昭屋子里待过谁,只是听那日的丫鬟婆子说起过,当时从江云昭屋子里出来了两个小男孩。
如今江云昭问了,红螺斟酌许久,将告诉她消息的婆子姓名禀给了江云昭。
江云昭看她不信,又道:“那两个孩子,是朋友来府的时候带来的。”
“是么?”红螺依然将信将疑,“奴婢怎么听说当时旁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姑娘把他们带出来的?”
江云昭慢慢调转视线看她,淡淡笑了下,“你这是在质问我了?”
这一笑给了红螺莫大的勇气。
她深吸口气,说道:“姑娘但说无妨。先前姑娘莫不是怕奴婢们碍事,特意支开了吧!既然如此,直说便是。奴婢不会放在心上,依然会好好伺候姑娘!”
江云昭重重地合上茶盖。瓷器撞击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这一下脆响隐含的怒气太盛。红螺来不及琢磨就赶紧跪下。刚道了声“奴婢错了”,一套茶盏已经劈头砸下,将头磕得生疼。里面残留的茶水,尽数洒了头上。
江云昭叹道:“平日里我也是太惯着你们了,才使得你们这般无法无天。”又唤来蔻丹,指了红螺道:“她心大了,我留不住。你看她想去哪儿,赶紧去了吧。别留在我这里委屈了她。”
泪珠子滑落腮边。红螺膝行几步,试图抱住江云昭的腿,被江云昭厌烦地躲了开来。
蔻丹见江云昭当真动了怒,忙拉着红螺赶紧出了屋。
江云昭今日经历了一连串事情,早已疲累。正伸指轻轻揉着额角,外面蔻丹斥责的话隐隐传来。
“你这是闹的什么脾气?姑娘不过是让你帮助府里教导几个新来的,你就这般怨天怨地。那往后姑娘什么事情都不让你做,单单像个菩萨一般供着,你便开心了?”
江云昭不欲再听,就起身去了屋里。
刚拿了一本书翻了没几页,蔻丹行了进来。
她见江云昭心情不好,走过来给江云昭斟了杯茶,边做边道:“奴婢刚刚听到一件事,觉得新奇,特来跟姑娘说上一说。”
“什么事?”江云昭翻着书页,不甚在意地问道。
“刚刚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放话说要与侯府绝了关系,搬去后巷四老爷那边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