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听闻江云珊这样说,反而松了口气。
她给女儿整了整衣襟,说道:“姑娘家嘛,偶尔小性子上来了也是难免的。她是妹妹,不愿给你你就不要惦记了。改天娘给你买个更好的!”
“更好的?再好能好过明粹坊的东西去?以咱们的身份,上那儿去买这好东西,指不定人家还不肯卖呢!”
马氏听了江云珊的话,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江云珊自知口快,可到底不甘心。见母亲铁青着脸死盯着她,心里有些发慌,又不肯回屋,哼了一声后,扭过身子朝院子外面跑去了。
虽然她已跑远,可马氏知她性子骄纵,一旦揪准一件事,不得手不罢休。若今日因了这种小事和大房起争执,必然要引起大房的警惕。马氏今日有事筹谋,怎能让女儿坏了事情?当即忘了江云珊那句戳她心窝子的话,朝身边的几个丫鬟吩咐道:“管好姑娘,不准她乱跑!”
见她们领命下去了,马氏方才与杨妈妈耳语道:“你刚刚说得没错。看来七丫头果然不是因为有所察觉,而是因了上次珊姐儿问她要的那对镯子,心里有了芥蒂。不然,这次珊姐儿只是问她要副坠子而已,她不会不给。”
杨妈妈刚刚心中有事,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哪还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看马氏眼中满是赞赏,她自然乐得接下这个夸赞,便道:“定然是这样没错。虽说上次三姑娘磨了几天后七姑娘最终答应给了,可到底是心爱之物,心里头不舒坦也是难免的。”
马氏刚刚扬起嘴角,又想到刚才江云珊的表现,便有些不放心,“这丫头,眼看着都到议亲的年纪了,却还是这般玩闹的性子。以后嫁到婆家,可怎么办!”
杨妈妈偷眼细看马氏神色,见她虽拧紧了眉,可嘴角的弧度却还是微微翘着的,琢磨了下,说道:“若是成了事,姑娘就成了侯府所有姑娘里的头一个。到时候,来求娶的人家定然极多。夫人从里面挑一户最妥帖的人家,不就成了?”
马氏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笑道:“是这个理!”她伸手拂了拂衣袖,款步朝里行去,“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贪图那些个名利,不稀罕什么侯夫人的名头。不过是为了珍哥儿和珊姐儿谋划罢了。”
杨妈妈顺势赞了几句,马氏的笑容愈发深了许多。
眼看着快到宾客登门的时辰了,将事情大致商议完毕,秦氏便带着儿女们回宁园。
路上遇到方氏,江云昭很是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四婶”,又笑着说道:“方才我还想着怎么没看见婶婶呢,这就遇见了。”
江家的四老爷乃是现今的江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子,因着江老夫人与大房不甚亲近,四房与大房关系也不是特别热络。江云昭这样的表现,着实出乎大家的预料。
江承晔倒也罢了,只是想着妹妹年纪小,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没什么特别。倒是秦氏特地转回身,看了她一眼。
方氏也很是惊讶。
她的出身在妯娌中算是最低的,平日做事一向小心翼翼,虽无过错,却也不出彩。大房的人待她虽客气,却从未有这样被大房的人热情打趣的时候。虽说江云昭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且侯爷夫人就在旁边……
一时间,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红霞染上双颊,羞涩地说道:“我今日有些瞌睡,起得有些迟了。”
秦氏笑道:“这时候算什么迟的?我不过是被那两个臭小子折腾得睡不着,所以起早了些。你快去吧。母亲还等着你呢。”
方氏笑着应了声,这便带着人向着安园快步行去。
秦氏回到房中,先是叮嘱了两个乳母一些事情,待到她们去到耳房给孩子们喂奶了,这才从红锦手中接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
瞧见里面的东西后,饶是她素来镇定,也不由有些惊愕。
江云昭见到母亲的模样,忍不住凑了过去看了下,亦是十分震惊。
——这个不是祖母诰封进宫谢恩的时候,太后赐给她的那对玉牌么?
那么贵重的东西,祖母居然没留给四叔那一房,而是悄无声息地送给了弟弟们?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秦氏这才发现女儿居然在偷看。嗔怪地瞪她一眼,见她缩回了脖子,这便将东西塞回荷包里放好,又唤来郑妈妈,说道:“好生收起来。和我那些地契搁在一起。”
换好见客的衣裳后,秦氏给江云昭整理着衣衫,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看着你今日和你二婶疏远了不少,和四婶却又亲热起来了,这是为何?”
江云昭知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母亲,方才便已想好了说辞,“珊姐姐总是问我要东西,刚刚还问我要这副耳坠子。我不想给她,她便气恼了,还冲哥哥发火。四婶婶那边就不同了。平时四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给我留一份,却从来没问我要过东西。两厢一对比,可不就显出来了?”
她年龄尚小,这番话说出来犹带着稚气,听入耳中不显刻薄,倒是有些娇嗔的意味。
秦氏手指刚一停顿,江云昭又道:“四婶给咱们送了东西后,娘都会给她再送些东西回过去。二婶那边可好,要了我们这许多好物过去从来不肯回礼就也罢了,上次我问珊姐姐讨要一副字帖,她都不肯给我!”
这事儿她早已不记得了,还是刚刚在路上的时候,红缨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听到了。
看着女儿怨愤的样子,秦氏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做人最重要的是亲情,那些个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多点少点又有什么打紧?”
见江云昭依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秦氏莞尔,抚了抚她的头发,“咱们的昭儿长大了,知道爱漂亮了。也罢,你自己的东西,不愿给,就不要给了。至于你四婶那边……”秦氏想了想,问身边的红袖:“上次铺子送来的那支金镶玉的簪子,你可是收好了?”
“就在妆奁里搁着呢。”
“你去给四夫人送去。就说……”她看了眼江云昭,“就说七姑娘觉得这个簪子的颜色正配四婶的那身衣裳,让你送去的。”
……
宁阳侯府张灯结彩,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今日是侯府里的那对双胞小少爷的百日宴,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虽忙得团团转,可看着府里的热闹景象,大家心里着实高兴。
厨房内,厨娘们正边闲聊着边手上忙活不停,突然,坐在门边儿择菜的孙嫂站了起来,喊道:“吴婶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屋内众人一听,忙搁下手里的活计,涌了过去。眼见一个四十多岁打扮体面的瘦高妇人走过来,大家便笑道:“哟,稀客稀客,赶紧进来。”
吴婶去到里面,打量了下屋内,挽起袖子说道:“菜都抬过来了?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不。”
“唉怎么还敢劳烦您呢?您现在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体面人,这点儿小活儿,我们几个就成了。”
“说什么浑话!今天是小少爷们的百日宴,我就算做得再多,那也是应该的!怎当得起‘劳烦’二字?!”
吴婶一通呵斥下来,厨娘们不敢再多言。
看气氛冷了下来,吴婶说道:“我不过是看着主子高兴,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手艺。今日小厨房不开灶,我就想着过来烧几道菜,也算是给小主子们庆祝了。”语毕,又笑着拎起一尾鱼,“嗬,这鱼可不小。说起来,糖醋鱼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要不,这个交给我?”
她皮肤白净脸盘较圆,笑眯了眼的模样看上去似弥勒佛一般,透着一股子乐呵的亲近之感。
吴婶素来平易近人,就算去到宁园单独伺候大房,也从来不曾忘了大家伙儿。这一番活络后,大家就也不再拘束,各自忙活起来。
吴婶边收拾着鱼,边悄悄看着周围的动静。
刚刚蔻丹那丫头跑过来说,姑娘请她来帮忙看着厨房,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寻由头制止。
自家侄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看上去有些迷糊,但是对主子绝对没二话。因此,蔻丹说是姑娘的意思,那就肯定是了。
只是吴婶想不明白。
姑娘为什么要注意厨房?
这里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