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的姜汤被人打翻了。)
而打翻姜汤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沙发上的黎向晚。
她面无表情地坐着,后知后觉地接了句,“抱歉,有没有烫伤?”
这么问黎司南。
“没事,你别动,别被碎瓷片扎破了脚,我去收拾。”
黎司南起身离开,很快将摔碎的碗收拾干净。
阮静和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其实很清楚,向晚这个孩子很聪明,有些话她不直说……
但是她懂司南了解她,所以,她很会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告诉对方,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是赞同,还是反对。
很明显,她说得话引得向晚不快了。
再看看自己儿子对她的百般好,简直就是典型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以前她不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接受,现在,她只是觉得情绪很复杂。
“司南,我不打扰你们,准备走了。”
阮静和起身,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说自己要走,言下之意:是要黎司南送送他,把自己儿子支开,她有话要对他说。
黎司南肯定是听懂了,但是他却没有应声。
直接把沙发上的女孩子抱起来,说了句,“我送你回房间去休息。”
向晚被他抱着,回到卧室以后,才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对他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母亲,也曾经是我的,你不该这么对待她。”
黎司南把她放在床褥间,给她盖好被子,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她刚才在客厅的反应太过激动,碗被她摔碎了,可见她当时内心的震惊。
她是个足够聪敏的女孩子,总是这么下去……
想到这里,黎司南叹了口气,压下内心的那种不甘,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得给她该被子,“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嗯。”
她应声。
阖上眸,一片黑暗里,感觉到他干燥温热的手指轻轻别开了她耳侧的碎发,这样亲近的举动,他以往照顾她的时候是时常会有的,但是这一次,她将手放在额头上,下意识地隔开了他的碰触。
黎司南就要触碰到她的手,最后落在被子上,给她拉高被角,隔着被子轻拍了几下,像是小时候一样的哄着她。
“睡吧。”
他直起身,从她牀前离开,然后将卧室的房门关上。
抬眼的瞬间,就对上客厅里正坐着喝茶阮静和。
“妈,我送送您。”
“嗯,走吧。”黎司南帮她拿了伞,跟着阮静和出了门,母子两个人一起等电梯却冷淡到没什么话说。
阮静和觉得过意不去,她先开口,“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怨恨我吗?”
黎司南按下电梯键,回她一句,“您做事向来有分寸,但是,想让她离开黎家方法很多,而不是非要用她的孩子做那趣÷阁‘生意’。”
“司南,你对她的心思我知道。我可以不反对,但是如果留那个孩子在她身边,你能容忍,妈,容忍不了。现在她既然和陆家没了关系,你们想怎样都好,我不会再说什么。”
“您是真的不能容忍向晚和陆家之前的是,还是不能忍她的出身,和亲生母亲?”
黎司南一针见血,让阮静和向来端庄宁和的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电梯门打开,他请她进去,对她轻描淡写,“你们长辈的事情,我们晚辈总是没有资格论谈,但是,这么久了,也希望您对向晚改观。”
“司南,你怎么就不明白?”阮静和诘问,直视自己的儿子。
“她和别的男人生过孩子,已经不适合你,更……配不上你。你的身份,你的地位,都值得你拥有更好的。”
黎司南哂笑,“难得从您嘴里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也曾经是您的女儿,太厚此薄彼了阮夫人,父亲在天上看着会很难过的。”
“你不用拿你爸爸压我,黎家风风雨雨,几番波折,才在美国力住脚,有些事,我看得透彻。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是适合陪伴你的人选。暂且不说,她对你如何。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势必今后会遭人非议,你要别人怎么看黎家,怎么看你这个母亲?”
“妈,这您就多虑了。我和向晚不至于到您想象的地步,我陪着她,就挺好。”
好?
阮静和摇头,“你从小就是这样,历来把她看得很重。这样到最后,只会伤害你自己。”
“我无所谓,跟她在一起是她亲人也好,发展成其他的也罢。只要她愿意,我做她什么人都好。父亲已经过世了,您肯定懂那种无法挽回的痛。所以我不强迫,也不会强行要求她,妈,她已经很累了,您何必还拿条条框框束缚。”
阮静和终究没再说什么。
多说无益,司南的固执,她不是第一天才见。
叹了口气,她说,“带她回家去住吧,你们总住外面不太好,传出去对她,对你也都不好。我找安婕把家里收拾了,你抽空带着她回去住,我不会为难她。”
“好,我会跟她商量。”
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黎司南送阮静和出去后,将伞撑开,一直把她送上在雨里的那辆车。
“哥……”
瑾年坐在驾驶的位置,比起以前的少年气,已经成熟稳重很多,“什么时候回家去住?大伯母,最近两天都在等着你回去,你可别辜负她。住在这里,有什么好?”
刚说他成熟,最后嘟囔的那句又被彻底打回了原形。
“我会考虑的,你们走吧。”
等阮静和上车,黎司南站在原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瑾年开车,透过车内的反光镜观察到见过自己堂哥和心情不大畅快的阮静和,陪她聊天,“哥,对您怎么还是那么冷淡?他这么做就从没有考虑过您的感受。”
阮静和这样的人,一辈子矜贵优雅,瑾年知道她能亲自过来,说明妥协的意味很深。
可,明显,可怜天下父母心。
雨还在下着。
……
向晚睡得懵懵懂懂的,不做噩梦以后,她的睡眠总是很空泛,像是空缺了什么。
醒过来头脑又是一片空白。
她睡着了,是浅眠,等再苏醒过来,视线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攥紧身下的床褥,她坐在牀上,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仿佛觉察她的动静,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有脚步声靠的她越来越近,男人嗓音低沉,“又做噩梦了?”
“没有。”抓着牀单的指骨松开,她脸上一脸静默,“哥,把明天的排演推了吧,我……大概去不了了。”
黎司南怔了怔,过去轻抚她松散的发,将她搂在怀里,“会好的,这只是暂时的,阿晚,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她连续说了两次,却止不住唇角不停地战栗和颤抖。
将她迈进自己看不到的温暖的怀抱里,她眼神有罕见的空茫。
——如果真的再也看不到,她到底该怎么办?
有时候,她会恶劣的想:医生都救不了她,没人再能救得了她。
做盲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就可怕在,她唯一能用于谋生的特长,又要就此被剥夺?
或许有人会信誓旦旦的说:做一个盲人舞者,多励志。
而她很多时候只想要冷笑。
她变了,也累了,少了那股子迎难而上的冲劲儿,剩下的只有想获取安然闲淡的平静内心。
现在,站在她身边能在绝望中拉她一把的只有司南。
她只有她哥哥。
什么都没有。
很多时候,她抓着黎司南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哥,你会离开我吗?”像所有人一样。
“傻丫头,又说傻话了,我是你哥,父亲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你还有我。”
黎向晚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是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是,他们之间也许没爱,没男女情。
可是亲情的根系就像是老橡树埋藏在泥土之下的发达根系,盘虬卧龙一般,缠缠绕绕。
人可以没有婚姻,没爱情,但是不能没亲人。
黎司南之于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她谁都能离开,却已经再离不开这个唯一的亲人。
……
国内,北城。
商颂带着那份牛皮文件袋,在书房里已经等对方很久了。
此刻,他其实是忐忑的。
原本只是按照上司的意思办事,但是最后调查的结果,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他拿来的东西,陆庭深看了势必会生气,但是,如果他不交给他,也会引得他不悦。
横竖既然都是一死。
也没什么好继续顾虑的。
红木书房门自外面被推开,对方单手撑在门上,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什么,嗓音压得很低,暗中带哑,“要你带的都系都拿过来了。”
已经拿过来了。
进来的人似乎刚沐浴完,他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件居家服,短发滴着水,浑身笼罩着一层森寒的气息。
只身走过去,触碰牛皮纸袋的手指,苍白地仿佛冷到透骨。
资料纸袋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对方一张张的日常照片,或是工作状态时候的认真,又或者是和人相处的平和,她似乎淡漠了很多。
有时候送来几百张照片,不见一张上面有她的笑容。
但是,最近送来的这几张,她都在笑,笑容璀璨,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每次她的笑,都因为在她身边入镜的另一个男人。
长指轻轻碰触过照片里人的面颊,他沉着脸,眼神里有种压抑的沉痛,将照片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
再抬头,嗓音冷沉,听不出情绪,“美国那边,交代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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