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如雨点落,时而在鼓上,时而在镲上,慕容朵双手点鼓,脚上动作也不停歇。
慕容朵时不时将脚点在脚镲上,用南显人理解的话来说,脚踩机关牵动镲片碰击发声。
一曲完整的摇滚乐提前现世在四世纪,新派的音律,有金戈铁马,似靡靡之音。
南显国最重视的节日是春节和元宵,特别是这个同仇敌忾的日子,独属于南显国的胜利时刻。
满城花灯,桓坊的烧酒不叫女儿娇,叫一口烧,在建康城里已经和女儿娇叫上板了。
两家一争,价格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暴力,不过也比兑寻常酒要好上数倍。
安同将最后一车软木送来,就奔赴秦地,希望在过年前到位,高跟鞋的秦地生产也可以早日提上日程。
慕容朵看着梳妆台上日渐增多的小物件,心中也是欣喜异常。
一直苦于没有可用之人,香楼的人加入后,慕容朵将香水高跟鞋的量产也提上日程。
安同离京后将素织阁的生意全面交于慕容朵,算是后者的一番助力,更是安同的投诚。
所以香水这些物件自然是放在素织阁销售,新奇加上实用,很快卖脱销又让香楼加大生产,慕容朵又在其中摸索到香楼的大概势力。
一切紧然又有序,迎着北伐年的到来,因为这一年有百年未有的北伐盛事,所以新的一年也被史传称为北伐年。
这一年南显国对北方用兵,成就空前却又嘎然而止,让士子得意,又让大多数有识之士惋惜。
香楼三楼的临淮雅间莲香阁,是香会主要的聚会点,一干元老为香会添枝加叶。
莲香阁视野开阔,将一众秦淮河景收入眼底。
今日是香会一干元老年终聚集的日子,上次两人应允谢琰的邀请后,刘裕和慕容朵的相处日渐融洽。
“香会缺人,很缺人,各位都是南朝风流人物,就不能给姑娘推荐一些名流士子?”
慕容朵眼神扫过众人,还是缺人,香水的核心技术要掌握在手里就不能假手香楼。
刘裕说道:“朵姑娘何不往京口走一趟,京口多流民,姑娘尽可以挑些伶俐的人培养。”
众人纷纷点头,京口的汉子大多进了北府军,构成南显国的虎狼之师。
京口的娘们想必不会比建康的差,至少在吃苦方面上肯定更加在行。
慕容朵眼前一亮,主意倒是好主意,自己培养却是累人,慕容朵转头望向云容,后者会意点头,这就够了,有个知心姐姐真好。
“过了年我就往京口走上一遭,瞧瞧这京口娘们,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一样,姑娘在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你们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
会稽王家每年都要回会稽郡过年,这是老王家雷打不动的规矩,所以今天也是王家兄弟来告辞哥儿日子。
听到慕容朵的应允,王挥之颇有意动,说道:“何必等到过年,既然顺路,师傅何不与王家一起?走水路过京口,顺便往三吴之地逛上一逛,回程时刚好可以再京口募些人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姑娘也有心逛上一逛,云姐姐以为如何?”
慕容朵一番话明显要让云容拿主意,王挥之摆出一副哀求眼神,生动地望着云容,后者这才点头应允。
慕容朵确实对钱塘、会稽感兴趣,钱塘是否一贯繁华?恐怕很难比得上会稽郡府吧?
启程离开建康的日子是小年后三天,过年前三天,只慕容朵和云容两人,平时两人都是楼里的大爷,离开一年半载都对生意无碍。
长江口,王家的船是类似水军的楼船,也有些类似后世的盖伦船,船身复杂多纹,舱体明显偏大,张帆和划桨并用。
有王沐之两兄弟,王家子侄一辈倒也客气,个别好奇宝宝也都能忍着。
船开到京口不过用了一日,王挥之应承过船将会在京口停留两日,然后再除夕那天到达会稽。
京口并没有慕容朵想象中的因战乱而一派萧条,反而繁荣非常,甚至不必建康差到哪里。
慕容朵只见一眼,大致想明白其中关窍。
京口是军事重镇,百年来依托军伍衍生的原始资本市场,肯定比农业为主的建康有活力一些。
何况建康里的贫富差距大,而京口大多是北府军,北府军又是有名的高俸禄,慕容朵将之理解为后世的中产阶级。
建康和京口可以对比后世的印度和中国,庞大的中产阶级社会,其消费能力自然要强上数筹。
京口城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慕容朵越深入越震惊。
京口十万户,一半皆寡妇。
作为显国最主要的兵力来源,高收入吸引着京口子弟当兵,对北方的无限仇恨吸引着他们当兵。
常年作战也造成北府军的年年减员,其代价就是京口城的寡妇孤儿无数。
作为一个后世人,一个从不知战乱何物的太平人。
慕容朵第一次感觉如此震撼,如果说前次寿阳军营的厮杀是惊恐,这一次只是出自心底的悲怜。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慕容朵一边呢喃,一边一家一家看过去,都是北府军属家庭,没了主心骨也就没有所谓的军属。
“大娘,你儿子生前是哪个营的?”
“谢将军帐下的虎翼营。”
“大娘,今年的营生还过的去吧?”
“哪里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比前些年好了,至少不用担心北方天杀才的打来。”
一家一家军属院过去,是一段一段对话的重复。
与其说是军属院,说茅草院反而更贴切。
“阿伯,你这脚是战场上失去的吗?”
大伯神色寂寂,遥忆往昔兄弟情深,战火无情。
“十五年前的桓温讨寿阳一战,老朽在桓伊将军帐下效力,乱臣袁真父子勾结虞家作乱,桓伊将军奉命围城。”
“同样姓桓,桓伊将军爱民如子,比大奸臣桓温不知道要好多少倍,那一战真是惨烈,老朽所在的冲锋营,三百人只剩下不到十个兄弟。”
“好在跟着桓将军是跟对了,将军待兵如子,那些死去的兄弟都得到了很好的善后,我们这些无用老兵也能安稳退下。”
“姑娘你不知道,我小儿子接了老朽的班,在军中已经做到伍长一职,等他在升一级,我老拐家就有奔头了。”
自称老拐的老兵,说起小儿子脸上笑意深深,满是自豪和憧憬。
慕容朵能想象到所谓的善后,就是儿子顶了老子的缺继续冲锋陷阵,但是在老兵的眼里,顶了北府军的缺比顶其他军的好,比没有缺更好。
慕容朵心中唏嘘,这就是一个一个朝代的延续,无数代人的重复。
没人能改,也没人改得了,慕容朵不想改,但是此刻后等她能力够了,或许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慕容朵要留在京口,王挥之虽然有些失望大体认同。
不同于弟弟的伤春悲秋,王沐之很欣慰。
从相识起,短短不过半旬,他从面前姑娘身上见过太多惊喜。
惊才绝艳,天赋卓绝,甚至武道上限也非常之高,但是他从没有体会到一种自己人的感觉。
慕容朵一直给他一种很明显的感觉,初次相见将其视作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冷眼看世间说的就是慕容朵。
直到此刻,王沐之才从仙女眼中看到一些同类人的情感,归宿和同情心。
离开建康时,慕容朵将素织阁的现金全部兑成金银带在身边,本来打算到会稽郡应急,没想到在京口已经用上了。
还将两人留在了京口,慕容朵也承认京口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有让她熟悉的味道。
慕容朵心中不解,明明很不喜这块杀戮之地,表现出来的兴趣让自己也吓了一跳。
王沐之做主将京口王家的产业卖给慕容朵,此刻慕容朵两人也有了容身之地。
“云姐姐,他们是不是很可怜?胡人可不可怜?”
“朵妹,姐姐不知道,也不懂国家大事,想必百姓都可怜,可恨的是居高位的人。”
慕容朵很认同,不管理由多冠冕堂堂,过程多风光霁月,终究是杀戮成就刘邦、曹操之流,一将功成万骨枯莫过如此。
慕容朵两人将京口王宅稍作装扮一番,换个匾额,梨园便在无声中宣告成立。
两天时间,等到王家的楼船从京口离岸,送行的人已经变作一群。
梨园新募的大多是京口城内寡妇,都多少有些生活窘迫,也有数个作为护院的汉子存在。
梨园三板斧,慕容朵和云容一商量,打算一斧一斧来。
作为桓坊和香楼的关系户,女儿娇,一口烧拿货都不成问题,这是梨园第一板斧。
香水高跟鞋将作为梨园的二三板斧,在建康声名鹊起的都市三件套,在京口哪能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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