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轩只能感慨，广陵之前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来自于他和周立昌之间的“默契”，两人处于对立的关系，但是在对外上面，却是步调一致。
除非有谁能够打破这个平衡，在广陵造成了挖掉一块蛋糕的既定事实，广陵才可能有新的平衡。
白东山和崔立坤联手，想冲击周杨联盟体系，无疑是难度极大的。
“崔立坤同志却是资历差了点，但是很多时候，资历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擦边球经常有。广陵最近有股不好的风气，宣传战线对于重大项目的支持力度不够……”
“这话应该由你来说，你说的是产业园的那个半导体项目吧，前前后后，你也忙活了不少时间，花在上面的心思很多，宣传战线如此否定这个项目，确实不应该。”
周立昌的老狐狸面目依然不改，他心底都不太相信这个项目搞得成，用这个去攻击宣传部，未必就能奏效。
他不想做没把握的事啊。
这种没把握，没谱儿的事，就让杨子轩去搞好了。
“有书记您这个话，我就放心了，我早就想批评一下宣传部最近吹的这股怪风。”杨子轩笑道，“从中其实也可以看出崔立坤同志，其实｀一｀本｀读｀小说｀ybdu还不是那么成熟，现在是经济挂帅的时代，宣传战线除了做好本分工作，营造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也应该支持经济的工作。”
周立昌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江阳区的班子，义州的班子。都要今早确定下来。对于江阳区区委书记的人选。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周立昌扭头朝杨子轩问了问。
“江阳区是广陵现在的发动机，发展潜力还是不小的，我觉得要不从副市长中选一位同志兼任呢？”
杨子轩心里虽然早已经有属意的人选，却不想把人选说出来。
这就是策略问题，谁先抛出人选，自己方的人选，就会被对手，拿出放大镜来研究。
“副市长？”周立昌把副市长的人马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摇了摇头，“现在副市长分管工作都比较紧凑。”
他没说的是，副市长中工作偏少的是潘晨，而潘晨却又是杨子轩的提拔起来的，他自然不想了。
“副市长本来就要承担政府相关工作，又让他们兼任江阳区的工作，我担心管不过来，江阳区现在正面临巨大的发展机遇，还是要专心一点才好。”
“书记心目有人选？”杨子轩试探性问道，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来什么来。
这种场景。就像是两个人打牌，谁都不会先把自己的底牌丢出来。
“你看杨佛怎么样？”周立昌缓缓说道。
杨子轩皱着眉头。杨佛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是这样棋盘变动太多，变数太多，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杨佛同志确实不错，有地方主政经验，但是他现在正在江陵区找到发展的感觉，又把他调到江阳区，这样会不会造成江陵工作出现问题呢？”
“你说的也是，那咱们这个以后再议吧。”周立昌点了点头，杨佛只是他抛出的烟雾弹而已。
“书记，我觉得，江阳区的工作，可能政府一直在关注，比较熟悉，而义州县的工作，市委一直在关注，市委可能比较熟悉。”杨子轩却不想日后再议。
任何时候，蛋糕是越少人关起门分了最好。
杨子轩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周立昌拿下义州的县委书记人选，而杨子轩他拿下江阳区的人选。
虽然两个地方的含金量不一样，但是江阳区确实是杨子轩和市府比较熟悉，说不定省府也在关注这个地方，而陆有为升任省府副秘书长之后，等于在省长身边安插了一个传声筒和眼睛，周立昌想拿下这个位置，难度不小。
“陆有为同志其实也挺关心这个后任的人选问题，今天还致电给我，咨询了一下，毕竟是他工作战斗过的地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不想让江阳区被搞砸了，搞坏了。”
周立昌心里一震，本来他还是在犹豫的，听到此话之后，就下定了决心，说道，“其实说来，咱们广陵过去一年的工作，很多地方都得到了省里的肯定，很多干部走了出去，像熊李元，黄宇东，陆有为等同志，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这也是省里对我市干部工作的认可，我感觉很欣慰啊……”
杨子轩心头一震。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这分明都是他市长的功劳，怎么就变成了市委的功劳，还真是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你的说法没错，江阳区还是要给市府的干部多多去锻炼。”周立昌缓缓说道，这才算是同意杨子轩的方案。
……
广阔的广场上，坐着各区县的县长，分管招商的副县长，副区长。
今日全市招商体系的干部，都到场了。
往年的招商大会，都是分管副市长主持，但是今年，市长杨子轩亲自主持大会，出席，并讲话。
有些区县本来只是让分管副区长，副县长来的。接到市府办的通知，市长亲自出席，各区县长们，都纷纷出席。
“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全市的招商引资大会，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杨子轩接过麦克风，清了清喉咙。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新的起点呢？因为，招商工作将要提到咱们经济工作的重点，极重点来，现在散漫的招商引资机制需要调整，政府的招商工作应该配备一支富有战斗力的队伍来做。”
“为什么要做好招商工作，我相信在座各位。每个人都能够拿出一套说法来。我也不多说。咱们重点来探讨一下。怎么做好这个招商工作，还有做好这个招商工作的意义。”杨子轩换换说道，“我觉得做好招商工作，必须要有这样一个认识，就是它是一个一号工程，一把手工程，一票否决制。
什么叫做一号工程呢，就是强化招商引资的作用。必须提到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来。
什么叫做一把手工程呢，就是各级政府一把手要亲自抓。
什么叫做一票否决制呢，就是对招商引资责任单位实行一票否决制，谁没做好招商工作，谁没完成招商指标，谁就负责任！”
潘晨等人在下面刷刷做着笔记，市内各级媒体，都在后面抬着摄像机，跟踪记录报道。
“市长讲话还是言简意赅啊，没什么废话。句句重点啊。”有人感慨说道。
“看来以后的招商工作市里就要严抓了。”又有人感慨说道。
“什么工作不叫严抓，市里政策天天变。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工作重点又变来。”
“我看未必，自从杨市长可是从来没这样郑重的说过一个工作是一号工程，还是小心为好。”
下面有些人便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招商工作不仅仅是招商部门的事，也是全市各部门机关的事，更是全市老百姓的大事。所以各部门，各机关，都要配合招商部门，支持招商部门做好招商工作，为招商工作提供便利……”
杨子轩话音一转，就声色严厉起来。
“在这里，我要批评一些部门来，不仅仅不支持招商工作，做好舆论宣传，反而处处质疑招商工作，让辛辛苦苦在外招商的同志，心寒啊，心痛啊，心凉啊……”
此语一出，就像是在湖中心丢来一块石头，湖面里面荡起阵阵涟漪。
“市长这是在批评谁啊？”
“你最近几天没看广陵日报吗？广陵日报这几天都在质疑产业园区那边招商部门到狮城招商，不靠谱……”
“这又是什么信号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市长对宣传部门最近的工作不满呢。”
“我怎么听说，市长和宣传部的头头们很熟啊。”
“那是以前，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是市长和宣传部关系好的时候，是李焕同志的时候，现在宣传部是崔立坤同志主持工作，听说他最近和杨市长不怎么对路……”
“看来市长在市委那边也不是一手遮天呢。我还以为广陵都是杨市长的一言堂了……”
“你想多了，市长怎么能把手伸进去市委里呢？”
……
省里此时几个分管人事的主要领导，正在讨论广陵宣传部人选，苗玉龙这个宣传部部长提名了崔立坤……
“这个崔立坤同志会不会资历有点浅了？”
温友亮看了下简历，有些质疑的说道。
“宣传工作有其特殊性，或许他比较缺乏在其他领域的工作经验，但是在宣传业务上，业务能力比较强，继续主管宣传部工作，没多大问题。而且广陵的情况有些复杂。”苗玉龙喝了口茶，两人讨论着。
“广陵情况怎么复杂了？”温友亮拿着笔记本，扶着眼镜，抬起头来，看了苗玉龙一眼。
“之前政府对宣传部工作影响太大，我是听到一些同志的反映如此，你看看这几个干部的反应情况……”苗玉龙把一堆广陵宣传部内部的干部举报信丢了出来，“宣传部是党委部门，政府对宣传部工作影响太大，是不是影响不太好，是不是有点捞过界了？这种风气不能长啊。”
温友亮和其他干部，翻看了一下这些材料，其他干部都皱了皱眉头。
“我觉得这个现象应该警惕，政府的权力必须要有边界，不能替代市委来管宣传部，你觉得呢，温友亮同志。”苗玉龙斜睨着温友亮。
“这只是下面一些干部的一面之词，没经过调查，不能做得准，我不太相信广陵市府能够影响宣传部的独立决策，但是宣传部配合政府做舆论引导和宣传，我觉得这是没太大问题的。不知道苗玉龙同志觉得这对不对？”
“这个人选再等等吧。”一直没说话的朱礼和突然说道。
这种非核心的人事任命。他一般不太出手。能让主管部门推荐的，他会先听从这些主管部门的意见。
苗玉龙心里还想争一争，朱礼和开口了，他也没法插嘴。
……
杨市长在招商大会上公开批评宣传部的工作，传播的很快。
市里很多人都知道杨市长和宣传部关系有点僵化，崔立坤登时觉得巨大的压力，下面不少区县的县长区长都纷纷打电话到宣传部，质疑。为什么不支持招商工作，甚至有些把电话打到盛离去了。
一时之间，宣传部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崔立坤始料未及的。
他接通了白东山的电话，白东山政治经验比他丰富，他想问问白东山，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虽然两人关系自从上次，有了些隔阂，但是暂时还是得抱团取暖。
“立坤，这是好事。你为什么要害怕呢？”白东山笑着说道。
“你还笑得出来，还敢说这是好事。怎么是好事了？我都难成这样了，现在市里招商系统的人，都把我崔立坤当成恶人了，这杨子轩简直就是恶魔，竟然把我和他的矛盾给公开化了……”
“你再仔细想想，秘书长最看重你的是哪一点？不就是可以和政府对着干吗？听我一言，你现在就要摆出一副和政府不和的态度，等你上位之后，再和政府慢慢修复关系，示好，这才是最好的策略。”
崔立坤眼前豁然开朗，一想真是这么一回事。
苗玉龙为什么要重用他，不就是看重他可以和杨子轩扳手腕吗？
杨子轩公开批评他，就等于把他当成了一定对手，更重要的是，这等于他捏到了杨子轩的痛处，他有能力牵制到杨子轩。
这不正是苗玉龙所希望的吗？
当然，宣传部不能真把市政府给彻底得罪了，等他坐上宣传部的宝座之后，再慢慢和杨子轩，和市政府修复关系，也未尝不可呢。
崔立坤一想，越觉得这事对口，就应该这样办。
“东山啊，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今晚新国际大酒店，咱们喝两杯吧。”
白东山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先是推辞了两句，才应和了下来。
“总算找到了扳手腕的节奏了，杨子轩，你给我脸色，我就给你下套子。”白东山想到那天在羽毛球场，杨子轩直接丢拍而去的那一幕，脸色就变得难看。
“你不正视我这个对手，我有能力让你正视……”白东山冷冷说道，
……
省里，第二次讨论广陵宣传部长人选问题。
苗玉龙再次提名了崔立坤了。
温友亮突然说道，“我记得上次苗玉龙同志说广陵市政府和宣传部关系过密？”
“正是。”
“但是经过我这几天的调查，发现事情并不像您说得那样，广陵市政府不仅仅和宣传部关系不密，反而有点矛盾激化的现象，我听说下面一些干部反应说，宣传部对广陵市政府的招商工作不怎么支持，最近在广陵日报上发表了好几篇社论，批评广陵的招商工作，我觉得这种风气很不好。”温友亮把一叠材料丢到桌面上。
本来闭目养神的朱礼和慢慢睁开眼睛，翻看了一下那些材料，没有说话。
“这些材料，正如温友亮同志您之前说的，下面很多干部受委屈了，就会乱说，乱给上级组织递材料，我觉得做不得准。”苗玉龙没想到崔立坤选什么做攻击点不好，偏偏要选招商工作。
要知道招商工作目前是很“政治正确”的工作，就连朱礼和都十分关心的，宣传部竟然敢批评招商工作，这不是一脚踢到铁板上去了吗？
“真是蠢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选一个好一点的攻击靶子，都做不到，还怎么做宣传部长呢？”苗玉龙心想。
“玉龙同志，这可不是我搜集，是省政府那边发过来的，志温省长对这个事也关注了，他还做了一个批示，我觉得这种风气很怪，宣传工作难道是和招商工作对立起来的，为什么要选择招商工作来批评，这难道不会给干部造成思想混乱吗？一方面批评，一方政府又大力强调，我听说广陵市政府为了澄清这个思想混乱，广陵市长杨子轩亲自到了招商大会，公开批评了这个市，强调招商工作是一号工程，一把手工程，强调了宣传部门也应该支持招商工作，而不是政府在搭台，宣传部在拆台，这像什么样子呢？”温友亮平静说道。
苗玉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蔡品华突然说道，“我觉得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情的，宣传部门批评招商工作，这事听起来，就有点古怪，我觉得不会无的放矢吧。”
朱礼和点了点头，“品华同志说得对，这事，再了解了解吧。”
会后，苗玉龙抓起电话把崔立坤骂了一通，才消了气，如果刚才不是蔡品华给他解围，他真的要被温友亮直接攻击死了。
蔡品华给他解围未必就是真的帮他，而是不想温友亮太过于强势，他也因为温友亮和蔡品华之间的暗斗，才侥幸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