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干脆侧身绕到罗一身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被面罩遮挡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罗肆至铺垫良久,又大费周章将她从楼门引来魔域,如今还专门把她请到了家,没理由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否则请她来干嘛?喝茶?
“魔域广大,凌若姑娘可自行游逛,将此地当成自己的家。”
“当成自己的家?”少女特意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方才不是还说落下一步便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又如何能随意游逛?真是睁眼说瞎话。”
罗一见少女刻意将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心中隐约猜到缘由。
罗一作为整件事情的知情者,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也可以帮忙解释的,却安静的站在原地,并未多言。而是淡淡的回了句,“有少主信物在手,您大可自由行走。”
说罢,便化身一团烟雾消散。
到底是有多么想离开此地,心急到不给凌若任何询问机会。
垂手顿足,煞有介事的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个性,就是好奇哪家姑娘会喜欢这么个冰块儿。”
说罢,便回房歇息。
然而在九曲回廊的某一处,明显有一道黑影顿在原地。
回到房后,未及观察房中摆设,刚是看到床铺便觉得亲切万分,少女一个猛扑,倒头就睡。
另一边——
“安置好了?”
“是!”
“我父母可有说什么?”
“没有,一切按照少主吩咐。”
“那她呢,可有说些什么?”
“没有。”
“好,你先下去。”
“少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恳请得到答复。”
“罗一,你从话没这么多的。”
“……”
“好吧,你说。”
“少主明明可以亲自知晓凌若姑娘的一举一动,又何必要我专门汇报。”
“这是你该问的话?”
“属下知错。”
“退下吧。”
“是。”
—————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红衣少女从床上爬起来。
还未醒神儿,精神还有些恍惚。看到四周陌生的陈设,着实惊讶一番,显然是忘记身在魔界这回事。
“主人,您已经来到魔界,此刻正在罗肆至大人府邸安住。”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提醒,少女才定下心神。
“好,我知道了。”
刚才,她做梦了。
又是那场梦——熟悉的苍山、青林以及那对男女。
可是她不明白这场满是遗憾与后悔的梦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无论故事,还是梦中人都与自己无关,是那般的陌生。
有人曾说,如果醒来还能记得梦中人,便要立刻寻他。
也有人说,若是醒后不记得梦中情节,那便是他人的梦。
然而凌若哪个都不符合。梦中人,她不识。梦醒后,记忆犹新。
一场梦反复出现,终归是有意义的吧。难道是谁想借此传达某种信息?
女子含恨跳崖,男子有苦难言,又是被误会拆散的眷侣。
如果凌若是那名男子,心系红衣,纵使天塌地陷也要抱住她。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水月镜花,如梦如幻。梦醒人散,空留余恨。
凌若捏了个诀,衣服平展如新,连同睡乱的鬓发也重新顺滑飘逸。
“谁说这些口诀无用了。”凌若嘟着嘴抱怨,在不知这些口诀前,梳头整衣可都是要亲力亲为的,师父竟然还嫌弃是没用的东西!
想来也是许久未见师父,心里有些思念,只不过眼下不便于回常世。何况,即便八神肆馆已经恢复如昨,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云游到何时才归。
此处魔域虽与人界极像,但是没见过的东西也不少。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出去逛逛的好。
刚才那个叫罗一的少年,年轻有为,颇得府邸主人赞赏。尤其那副冷峻又不苟言笑的神色,予人公事公办、靠得住的印象。然而越是如此,凌若越觉得不能轻易被外貌欺骗。
人族还有不少八面玲珑又会见风使舵的人精,在魔族更不能麻痹大意。
就像她能感知到罗一内心对自己的厌恶,凌若同样认为此人表里不一,靠不住。
至少,对她是这样。
所以方才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假,她可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师侄临走前留的乌金扇在魔界定能发挥巨大作用,一路指引将她从常世带入画中界,再穿越界门来到魔域。
更令她诧异的当属师侄的身份,早就觉得不一般,本以为猜到他是魔族已经足矣,谁曾料想竟是一域之主。
无论如何,自己不厉害没关系,她现在可是有一个厉害的朋友,因此身在魔界应该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光是这么想想,便已不由露出笑容。正在得意时,传来绯云嘲讽的声音。
“新主不是以除魔为己任,怎么此番还专门留住于魔族老窝?”
“我可没说过~”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心念小雪化形。
少顷,白色仙鹤腾空飞起,但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踏鹤而行。从远处望去,宛若谪仙。
“你!”绯云没想到凌若否定的如此爽快,一时语噎。
“你什么你?我又不是闻名江湖之名门正派的,哪来的除魔为己任。不过汪洋之中的一叶扁舟,无名小卒罢了。”
以往都是绯云气焰嚣张,今日将刚想冒出的小火苗亲手掐灭,莫名的痛快。
在下面东走西逛的魔族并非没有察觉上空忽然多了人,可是一个个皆是从容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若是在常世被寻常老百姓发现有人在天上飞,且要喧闹上一阵子。可是这是魔界,它们自己就会飞。
在空中飞行没一会,还未览尽魔界风光,便看到对面迎来几个长着翅膀的魔族。
魔族于她,并不陌生。然而她于魔族可就不一定了。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照面,谁知擦身而过的瞬间,为首的巨大“鸟人”迅速回转,飞快的挡在凌若前行的路上。
伴在两翼的同样是鸟形魔族,但是个头略小,身上的羽翼颜色更浅。见到打头阵的停下,好奇的询问着:
“老大,您怎么停了?”
“嗯……闻到了新鲜的人肉味,而且还是个修为高深的。”一边说着一边以鸟嘴指向红衣少女,双手叉腰,似乎已经将她当做囊中之物。
“人肉?哪里有人肉!”
“笨蛋,老大自然是说眼前这个人形的家伙!”
左边靛青羽翼明显不服,揪着另一只鸟人的错误掰哧道,“既然都说是人类,还说什么人形,你见过那个人类不是人形吗?!”
“好了好了,每天就知道吵吵嚷嚷的,烦不烦。”
闻声,两鸟立刻停止争吵。
“可是老大,听闻此处的前域主特地声明人魔两族要和谐相处。咱哥几个初来此域,您却要大开杀戒,就不怕……”
“怕?怕它魔尊个毛毛腿儿!”
“是是是”,绛色羽翼的另一只点头如捣蒜。“你看那个踩着傻鸟的人,看着也傻乎乎的,不如趁她不知道,一爪子把她收了!”
“嗯……是个好办法。”为首的鸟人点点头以表赞同。
“嗯,的确是个好办法。”
“老大都同意我的说法了,你在那马后炮个什么劲儿!”眼看着两只鸟人又要争吵,为首的老大头痛的掐着眉心。
“不是……不是我说的啊……”
闻声,靛蓝羽翼的鸟人和为首的大鸟皆是震惊的看着绛色鸟人,“不是你是谁,那不成是她?”说着,两鸟不约而同的以利爪指向红衣女子。
“不错,是我。”
“你?!”
靛青鸟人明显是个爱说话的,指着红衣少女一脸不可置信,转头又看向它老大,惊诧的说道,“人…人人人族……她能听懂咱说话?!”
“她她她!她为啥能听到我们说话!难道她不是人?”
“依我看她也是个魔族,不过是化了人形罢了。”
“老三说的有道理。”靛青色鸟人满脸欣慰的拍了拍绛色那只如是道。
“你们怀疑我的判断是不是?”
“那倒……没……没!”
“老二你就别装了,每次说谎都会打磕巴。”为首那只看上去最神气的鸟人很无奈,向它们耐心解释道,“她身上的气味可不是魔族批个人皮的味道,是最新鲜的流动的血肉的香味!”
“那…那那还等…等啥?上上…上啊!”
“忘记老二激动时也会结巴了……来,上吧兄弟们!”
“等等!”绛色老三拼命拉住两只脱缰野鸟,苦口婆心的劝着,“别激动,人族固然好吃,可是她能听懂咱说话……方才说的一切她都听到了,能不做准备的束手就擒吗?”
“我发现老三越来越聪明了。”
“不不不,大哥你没发现老三现在变得有文化了吗,说话越来越像人了。”
“……”
此情此景,显然不是绛色鸟人想要的。当它再次转身看向红衣少女时,发现她早已笑得弯下了身。
明知将被偷袭,还未作闪躲,看来对她的功法极有信心。“老三”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一点,它们哥仨不战而败。
然而老大不知哪来的自信,认为魔定胜人,非要吃到这口新鲜人肉不可。刚要伸出利爪掏心,却被凌若轻巧闪避。
“喂,你们三个欺负我一个不大合适吧。”
“少拿人族的规矩说事,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看来老大是个野蛮直接派。
“行啊,既然身在魔族,就按魔界规矩来。”凌若答应的甚是轻巧,若是从前那只小雪见到它主人现在这副模样,一定知晓她这是又要搞什么花样,当即就得为眼前那三只蠢鸟暗自“祈祷”。
“你们三个人,那我也三个人。
说着,口中念咒双手捏诀,白鹤变回猫形,缺少踏脚物,少女的身体仍然安稳的浮在空中,只不过脚下不知何时多了几朵云。
然而第三位帮手在哪里呢?
严格来说,第二位帮手也很牵强,在傻蠢三鸟组的眼中不过是一只常世的动物罢了。
正在此时,空中跳出一枚白色荷包。荧光大作,从中跑出一只——雕。
“雕兄,等会打架可就靠你了。”凌若指着对面那仨面色极其凝重的交代道,“看到没,都是鸟,你要是输了可真是对不起夜雕一族!”
“啥意思,让我以一挑三?”
少女对着它眨眨眼睛又点点头,“没错。”
“这不大合适吧,你看那三只鸟都不小,就我一个上肯定吃亏啊。”
“哦?我认识的可是敢单挑上古四象神兽之一的夜雕,没想到如此英武卓绝之雕竟然惧怕三只魔气淡薄的鸟人。”
“唔咕!你这小丫头,几日不见怎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自上次在始祖黄陵内见识过魔物后,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魔族,说实话夜雕此刻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忧。
雕眼如炬,它左右打量着眼前三只鸟人,待会主攻定然是为首这只个头最大的,剩余两只从魔气上就矮了几截,不足为惧。
“好吧好吧,本雕出战便是,若是不施展施展拳脚,不得被你小看了去。”
“这就对了嘛!”凌若笑得如从山谷吹来的沁凉微风。
“老大……那个人类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心里有点慌。”
为首鸟人一脸不屑道,“慌啥,一个人,一只猫,一只鸟,我倒要看看这个人类要耍什么花样!”
“谁说我要耍花样了?”
听到这边的讨论,凌若双手抱怀转身看向它们。
“我觉得好不公平,为啥她能听懂咱哥仨说话,可我们却听不到她与那两个帮手在密谋啥。”
“老三,把心放回肚子里,就算再请十个八个帮手,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噗~”少女没憋住笑出声来,“哎呀呀,不好意思,没忍住。”
看着眼前的三个鸟人,双眉紧皱,一脸迟疑模样道,“我忽然想改变主意了。”
“看,她这是怕了!可是后悔来不及了!”
“是吗?”少女故作可怜状的看向它们,“都还没开始,确定不能让我改改战略?毕竟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嘛!”
“嘁,让她改!说,你想怎么做?”
“不亏是三鸟组老大,果然豪气。”少女笑嘻嘻的看向它们,一本正经的恳求道,“本人要求不多,就是~让夜雕独自迎战便好~我和猫儿呢在旁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