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缘有一岛屿,其名为冥。茂林覆盖、烟雾缭绕、行踪诡谲,白日从不显形,唯有将夜之时,散发幽紫光芒之处,即是冥岛所在之地。曾有渔船夜行至此,欲上岛亲临奇观,浓雾蔽目,致迷致幻。梦醒时分,身归来处。
有人说,那里关着吃人的妖怪;也有人说,那里住着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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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得好吗?”
半睡半醒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谁,是谁在唤她?
少女缓缓睁开惺忪双眼,眼前之境犹如水墨丹青,群山嵯峨黛绿,树木蓊郁,天空湛蓝。许是身处高地之上,周身烟雾缭绕,颇有九天仙境之意。
方才的呼唤仍在耳边回荡。
少女一路循声而来,不知走了多久,声音戛然而止。放眼望去,此地高树渐稀,灌草丛生,竟是不知不觉走到峰顶。
山高水长,天高云阔,风景美不胜收,只是景中人并没心情欣赏。
刚才说话的人去哪里了?
眼皮渐沉,困意又起。
景,还是刚才的景。只是好像在眼前泼洒上一层水雾,原有的轮廓愈渐模糊。
突如其来的困意令少女无从招架,眼看又要沉沉睡去,久违声音又起,一个黑衣男子身形渐入眼帘。
但见他向着少女的方向缓步走来,举步维艰,似乎每走一步都下了巨大决心。
“是我做的不对,请你别怨我……”
确然是最初说话之人的嗓音,从他的话语中,少女感到那种如怨如诉尽是悲戚的隐忍。
这令她感到惶恐而疑惑,此地只有她二人,这些话定然是对她所说。
可是……
少女不禁攥紧拳头,眼前之人并不相识,更不知晓缘何对她说出这些话。
或许,是认错了人?
男子的逐步靠近,使压迫感备至。少女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好能与他拉开距离。
谁知此举竟然惊动眼前之人,看到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又要离他而去,刚才的隐忍和压抑一触即发。
黑衣男子不能自已,对着眼前少女不断地道歉,“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离开我!”
嗯,他称自己什么?字字句句皆是清晰,为何唯独听不到名字?
男子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少女的手。
女子登时愣住,手旁的红色衣袖赫然醒目,这是嫁衣?
男子此举着实令她心中一惊,少女面带愠色,抬眼狠狠的瞪向他。
高大颀长的身形映入眼帘,此男子内着瓷白紧身长衫,外披黑色宽氅,袖身似有金色纹饰。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男子面容分明已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看清。
未及少女反应,男子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若说先前还有那么一丝恻隐,现在则是荡然无存。不管此人有何悲苦遭遇,都不可轻易对姑娘家有越矩碰触。
认错人还有情可原,但僭越之举着实令她心生反感。
少女羞愤交加,用力将此人推开,厉声斥问着,“你到底是谁?!”
男子闻声,身体不由僵在原地。如此正好给了少女可乘之机,方可使她挣脱男子双臂,站到远处。
“你……当真不认得我吗?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闻言,少女大惑不解。于是反问道,“难道我该认识你吗?”
虽然此人并无伤害之意,可情绪失控太过危险。她根本不敢想象此人还会做出何事。
无论如何,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少女以微不可查的小碎步缓步后退,与黑衣男子逐渐拉开距离。只是不知何时,身后早已无路。脚下一空,竟摔了下去。
“不要!”
在摔下时,听到男子一声凄厉嘶吼。这是她没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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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村落,暖橘光芒驱散如漆夜幕。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一阵焦急的呼救声打破村里原有的宁静。村人们听到少年急促的呼喊声都急忙来到村中央的井边。
“吴大夫你快救救她吧!”
大夫点点头蹲下身子在女孩的鼻处探了探,“嗯,还有救,气息和缓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太累。”于是便挥手让身边的侍童将少女抬回房间。
待侍童走后,吴大夫起身对着少年问道,“小闻,这位少女是谁?”
小闻脸颊泛红,显然是被刚才那少女的状况吓到没缓过神儿来,“我清晨出去给李大娘采药,刚走到井边就看有一个人在那坐着。”小闻擦擦汗继续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本来是想提醒他坐在井边凉容易伤风,便拍了他一下,谁料想他竟然给倒了。这再一瞧,竟是个姑娘!”
“一个外村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闻疑惑地摇摇头。吴大夫的脸色微变。“看来是要跟村长报告一下。”
这一听,小闻急了,“吴大夫,先留下她吧,只是一个姑娘,外面又……”小闻欲言又止,只剩担心的神情挂在脸上。吴大夫会意的看着小闻示意他不要多说。
“我明白,只是村中的情况,留她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翌日
“咳……”
口很干,不知好久没喝过水。少女睁开双眼,木质构造的房梁呈现在她眼前,“欸……咳咳,这是哪里?”
房间铺设简朴,俱是深褐色的木质家具,看起来有些老旧,应该有些年头。少女不知所在何地,对此处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闻听见屋里有动静,一股脑的爬起来,“呀!你醒了!”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小闻就惊喜的跑出去。
没过一会,小闻将一位白发老者扶进屋。这位老者个子很小,有些罗锅,许是年岁高所以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将步子放的很慢。
老者走到跟前,仔细打量着躺坐在床上的少女,黑发白衣,应是初醒不久,还有些惺忪睡意。
少女样貌出挑姿容妍丽,光是那一头如瀑乌发便让人挪不开眼。五官亦是精致,眸子细长深邃,云眉入鬓。皮肤白的过分,苍白之中略带病色,显得极其清冷。配上那双满是神秘的深褐眼瞳,更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绝非凡世所有,此女究竟何人,缘何出现在这小小的村子中呢?
待打量一番后,老者和蔼道,“姑娘啊,别担心,这里是水禾村,老朽是这里的村长。”
刚说上一句,老者赶忙扭过身去一阵轻咳,小闻在旁帮着拍背顺气。待缓上片刻,继续对着少女问道,“不知姑娘来自哪里?怎会出现在我们村呢?”
从村长进门开始,少女便不发一言,而是怔怔的看着老者,在她眼中读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的沉默让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非是少女不愿言语,而是周围陌生的环境令她不知所措。况且……那位黑衣男子究竟是谁?坠落之感犹在,身上却毫无伤痛,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少女从被褥中抽出手,举起衣袖仔细查看。不过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衣罢了,唯一独特之处便是质地上乘,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到的货色。
但,也仅限于此。
少女干脆掀开被褥,一袭白衣浮现眼前。
头一眼瞧见的是系在腰间的玉佩,顶端小孔之中穿有一条简单编制的红缨。以仅剩的常识,她知晓玉佩并非普通百姓佩戴之物,不管成色如何。
低头细细凝视,白色玉身之上没有明显纹饰,只是简单的刻着两个字——凌若。
莫非,这是她的名字吗?
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心中大觉不妙。难不成就是传说的“失忆”?微乎其微的可能,竟然被她遇上?
可是,造成失忆的原因多是脑部碰撞。少女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后脑勺上,外表平滑不像是有伤口,而且没有任何痛感,与常人无异。
既然排除头部受伤,还有什么可能导致她失忆呢?
攥着玉佩左思右想,难不成是练功走火入魔?
……
想起屋里还有村长和小闻,少女暂时停止胡思乱想,礼貌的对着老者道,“多谢村长搭救,小女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只是醒来之后未曾记起任何信息,身世更不可知,您便先称我为凌若吧。”
说着,将白玉举到老者眼前,示意这可能是唯一与她有关的信息。
然,名字最易作假,并没什么价值。老者眯着眼看了一眼少女手中之玉,普普通通看不出有何特别。
村子偏僻,一般人不会找到这。突如其来的外乡人令村长不得多做防备。也不知女子的话几真几假。村长仍是眯缝着眼,一边用手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嗯,先在这里好生安养,其它的再做打算。”
闻此,小闻先是激动,马上又有些担忧。将这位姑娘留在这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小闻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方才听闻这姑娘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若是这个时候将她赶走,她可怎么办啊……小闻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哎……
“但是,留在这里有一个条件。”老者突然发话,“待你休息够了,就让小闻带你去村北头找吴大夫,他会告诉你要做什么。”凌若点点头。说罢,村长离开房间。
小闻一脸疑惑地搀着村长出去。真是奇怪,要说让凌若姑娘留宿几日已是破例,怎还要去找吴大夫呢?村长明明知道村子是什么状况……
没过多久,凌若起身整理好着装,便唤小闻带着她寻吴大夫。
村里的空气清新得很,凌若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又使劲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随即开始观察村子的结构。在她刚才休息的房间不远处有几栋民居,村子里人口不多,家家户户挨得近,估计邻里关系不错。村人们看到凌若出来纷纷给她一个和善的微笑。好温馨的感觉,凌若心想。
旁边的小闻却是一副心事重重,完全不若凌若那般轻松,赶紧加快步子向村北头走去。
吴大夫早已知晓村长安排,提前站在村中央的井边等着他二人。
“吴大夫!村长他说……”小闻着急的跟吴大夫“汇报”村长刚才的决定,却被吴大夫打断,“我已知晓。”
“可是刚才你也看到……”吴大夫对着小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便继续带着凌若去村北。
吴大夫面色温和,慈眉善目,轻声跟凌若说,“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何来到这里?”
凌若茫然的点了点头。确然,若是与身世无关,缘何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村落中?
自那件事后,数十年间村中再未出现过外人。吴大夫微眯双目,对着少女四下打量道,“其实我们也很奇怪会有外人来我们村子。水禾村地处极为偏僻,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说罢,吴大夫停顿片刻,意味深长道,“你的出现让村人们很新鲜。”
闻言,凌若大惑不解。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出现又为何令村人觉得新鲜?不知何故,总觉得吴大夫话里有话。
似乎早已料到凌若这番反应,吴大夫款步走近跟前,轻抚凌若发丝道,“孩子,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