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争(1 / 1)

醉仙楼是本城中最好的一家酒楼。一楼大堂内,桌子排得满满当当。如今已经过了饭点,却还有许多人来这里用餐。

秦楚青和霍玉鸣入内后,只习惯性地环视了下四周,这便上了二楼。

昨儿霍玉鸣定下了位置,是因打算晚膳时分过来用餐,怕到时太过拥挤没了房间。今日因着并非人最多的时候,便没提早订。两人依次看过空屋,不多时秦楚青便看中了一间。

这雅间外的景色颇佳。从窗户望出去,可以远远瞧见河水,还有边上的那排垂柳。最大的那棵垂柳下围了一小池水,里面种了些荷花。粉色白色交错交缠,很是漂亮。

霍玉鸣见秦楚青一见这里便喜欢上了,也不多问,当即定下了这儿。

屋内有两张桌子,用屏风隔着。一张四方桌,厚重大气。一张圆桌,桌沿刻有花纹,精巧雅致。

霍玉鸣让伙计将屏风挪到屋角,他则自顾自去了方桌前坐定。

烟罗拿出帕子将圆桌旁的椅子细细擦拭干净,这才扶了秦楚青落座。

霍玉鸣看不惯女孩儿们过得这般细致,却也不想说秦楚青什么,只得拿起杯子猛灌茶水。

雅间门一下子被人踹开,撞到墙边,发出重重地一声响。

霍玉鸣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口中的水没来得及全咽完,卡在了喉咙口,呛得猛咳不止。

秦正阳迈步入屋,霍玉鸣气愤地指责道:“你、你就不会好好走路?来晚了也就罢了,还来这么一下子……想吓死人不成!”

烟罗看着一脸晦气的秦正阳,忙道:“六少爷怎地那么慢?先前准备转弯儿的时候,还见您的车子也快到路口了。怎地这个时候才到呢?”

秦正阳见秦楚青也一脸震惊地望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神色和缓了许多。看了眼霍玉鸣,对秦楚青简短解释道:“刚才在路上出了点小麻烦,和人争了几句。”

“往后小心些。”秦楚青知晓霍玉鸣在场,秦正阳不欲多言,便也没再问,只如此叮嘱道。

霍玉鸣在旁冷哼:“犯得着和人争?遇上那些不讲理的,几鞭子下去,就也老实了!”

“哦?”秦楚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依着鸣少爷的意思,当初你找小六的麻烦的时候,他就不该和你打、不该和你争,直接几鞭子抽回去,就也罢了?”

霍玉鸣被她几句话堵了个半死。仔细想想,当初还真是自己不讲道理硬要诬蔑秦正阳,登时闹了个脸红,别过脸去看窗外美景。

秦楚青见他不再说秦正阳,就也不多提此事。

这时伙计进屋,将饭食陆续端上桌。

一个打扮斯文之人,约莫是这酒楼的账房或是掌柜的,亲自捧了一壶酒过来。刚刚笑着说了两句话,一抬眼瞧见屋内之人,他明显愣了下。继而歉然笑笑,“对不住。拿错了。那位公子一般都来这间屋子,今日来得晚挪了地方,我却习惯性地来了这儿。”

屋内三个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人计较。霍玉鸣挥了挥手,便让他走了。

不多时,隔壁间的屋门开合,隐约可以听到那捧酒之人道歉之声。

那屋的客人回了句话。可惜刚刚说了一个字儿,这边的菜已经上齐,伙计们退出去的同时把房门关上,后面的就再也听不到。

秦楚青并未放在心上。低眉抬眼间,一人行到了她的跟前,却是霍玉鸣前来道歉了。

“之前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我自罚三杯。”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大喇喇地连倒三杯,尽数饮尽。

秦正阳在旁边看呆了,讷讷说道:“你要不要吃点菜?连闷三杯,等下别要我们把你抬回去啊!”

霍玉鸣冷笑一声,“烧刀子那么烈的,我都能喝上半壶。这种淡酒对我来说,就跟稀水似的!”

“烧刀子?”秦正阳一脸的莫名其妙,扭头来问秦楚青:“八姐,那是什么?”

秦楚青懒得替霍玉鸣扯谎,顺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啊!”然后一脸无辜地去看霍玉鸣。

霍玉鸣笑着与她说道:“那是北地的一种酒,很烈,但是好喝。改天阿青若是去了北地,我请你喝!”

秦楚青刚要答话,一旁的秦正阳不乐意了。

他皱着漂亮的小脸,不悦道:“阿青怎是你叫得的?喊‘秦姑娘’!”

霍玉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对着秦正阳冷哼:“怎么着?你觉得阿青的名字不好听?我还就偏要叫了。你能奈我何?!”

其实在秦楚青看来,霍玉鸣就跟自己麾下的一个小兵似的。小兵喊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些没大没小,而且,名字叫出来也不如‘将军’听着霸气。

不过,她也不至于为了这个而跟一个小子争吵就是了,顶多放几个眼刀子过去把人吓趴下。

但这个弟弟明显很较真。

秦正阳猛地站起身来,身后椅子急急倒退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

“外男哪能随便喊女孩子的闺名!谁说八姐的名字不好听了?姨娘说过,八姐姐这名字,是取了父亲与母亲二人之姓合在一起。哪里会不好听!”

姨娘是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的,母亲在世时,有甚么话都会对姨娘讲。姨娘说的,一定没错!

秦楚青反应过来,闺阁女子和她到底不一样。

当年她和同僚间互称姓名已成习惯,封了长公主后,很多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还保持了那个习惯。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如今却是不成了。

她知晓秦正阳是为了自己好,心中一片温暖。思量了一瞬正欲出言调解,谁知那俩小子都是口比心快的。

霍玉鸣当即一拍桌子,高声驳道:“呵,照你这么说,那当今陛下的名字,是因为先帝和先皇后感情好,先皇后姓苏,所以才用了一个‘殊’字?”

秦楚青察觉这话题转变的方向不对,眉心微拧,忙对秦正阳厉喝道:“住口!”

可秦正阳年少气盛,昨日里刚和霍玉鸣打了一架,刚才又和人争执了几句,本就在气头上。如今被霍玉鸣一激,又哪里管得住自己?

先前乍一听到‘陛下’二字,他还惊得眉头直跳。可再一看霍玉鸣那冷嘲热讽的模样,就也压不住怒火了。立刻口不择言道:“强词夺理!这两个怎么能说到一起去?哦,照你这样讲,那敬王爷也是因了先王和先王妃感情好,所以才叫‘霍容与’了?”

秦楚青一听这俩家伙三言两语就把本朝里边最有权势的两个主儿给扯了进去,劝都懒得劝了。

她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挪了挪地方坐到背对他们的位置,自顾自用餐。

——眼不见为净。左耳听右耳出。

她权当自己是身处战场当中两军对垒的混战地界得了。

要说这天底下为数不多的霍玉鸣害怕的人里,若把他大哥排在第二,皇帝都不能搁到第一。

他自小常常出入宫中,虽然陛下和大哥不和,但是对他一直都还不错。故而刚刚说起陛下来,他还顺溜得很。

可是一听到敬王爷三个字,他却开始手抖了。待听到对方全名,霍玉鸣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秦正阳只当是自己辩过了这个鸣少爷,毕竟敬王爷父母不和,这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谁知霍玉鸣惧极之下胆量陡增,脑子一晕,脱口说道:“认真说起来的话,太.祖他……”

啪地一声脆响在屋中凭空狰狞响起,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闭、嘴。”

秦楚青背对着他们,手中拿着断成两截的筷子,一字字说道。

她平时说话做事,皆是放下了往日久居高位的矜贵。如今端起惯常的架势,顿时现出了十足的威严。

就连眼高于顶的霍玉鸣,都被她这句话里的森然之意给惊到了。

“怎么了这是?”霍玉鸣看看被吓傻了的秦正阳,拧眉问道。

“对旁人品头论足,就也罢了。太.祖之事,怎容你们这些小辈肆意妄论!”

这些日子来,秦楚青专程留意过。或是和人交谈时故意将话题引过去,或是看书的时候特意寻找,已经将她离去后太.祖的事情知晓了个八九不离十。

镇国大将军过世后不久,太.祖身染重疾,不过两年便驾崩了。

其间,他未婚娶未纳妾,后宫一人也无,自然也没有子嗣。最后,将皇位传给了他亲手教养的一个相当聪慧的孤儿。

那时孩童不过才十岁大。太.祖托孤,将孩子托付给了秦大将军和一众忠臣,命他们扶持幼主到他成年。那孩子也十分了得,不负众望成为一代明君。

知晓这些的时候,秦楚青的心里十分酸楚。

她既痛惜好友英年早逝,也因自己去得太早、未能帮助君主完成他最后的愿望而十分自责。

少年人肆无忌惮口无遮拦,说及如今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个人,随便,与她无关,她不介意。

可是太.祖不行。

那人为了这江山耗尽了一生。普天之下,谁都没有资格嬉笑着论及他!

她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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