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女孩闪着漂亮的眼睛,“谢谢你啦大哥,一看你就是好人!”
郝运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看了看她递到自己手里的这两盒骆驼烟,又扔给了她:“我不会抽烟,你自己留着卖吧。”
女孩愣住了,问:“大哥你这是啥意思?”郝运说我真不会抽烟。
“你家里人也不会吗?”女孩问道,“可以给他们抽啊。”
郝运说:“我不是本地人,刚来奉天没几天,亲戚朋友都没有,所以这烟我用不上。”
女孩似乎明白了,慢慢又把那两毛钱纸币递给郝运:“那就不卖你了。”
郝运很惊讶:“为什么?”
“你买我的烟,多给钱可以算小费,”女孩说,“但你不要烟光给钱,那不行,我不是要饭的。”说完转身就走。郝运没想到这女孩做生意还挺讲原则,连忙把她叫住,让她将烟拿来,自己留着。女孩笑着递给他烟,收了郝运两毛钱。郝运收好,问她家住哪里,每天卖烟能赚多少。
女孩说:“我家在小北边门大法寺那边,大哥你住哪儿啊?”
郝运回答:“小东门外的旅社。”
“你来奉天找人还是办事?可以问我,我在这里住了七八年呢,什么地方都知道!”女孩说。
郝运笑起来:“你今年才多大?”
女孩说:“十八啦!”
郝运不相信:“你有十八岁?不像,看起来最多十五。”女孩赌咒发誓肯定有,说她是光绪二十七年出生的,家在山东黄县,因为受灾太穷,所以全家从八年前都逃来关外,在奉天城落脚讨生计。她爹拉洋车,她妈在家给几个大户人家洗衣服,她白天帮妈妈,晚上出来卖香烟。郝运明白了,这个时代的人大多贫穷,营养也跟不上,所以普遍发育迟缓。
“念过几年书?”郝运问。
女孩摇摇头:“哪有钱念书啊,就认识自己的名字。”郝运默然,记得大学历史课的时候,说民国初期中国人的文盲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十个人当中最多只有一个识字,还不见得认识多少,剩下九个都是文盲,到民国末期才下降到七十左右。
“那你叫什么名字?”郝运又问。
女孩笑着:“我叫秋慧。”怕郝运听不懂,女孩摘下套在脖子上的细绳,将香烟托盘平放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面的尘土上写下“秋慧”两个字。字写得很丑,最多相当于现代上二年级的小学生,甚至还不如。
“看我写得怎么样?”女孩有些得意。郝运嘿嘿笑几声,接过她手中的树枝,用手将尘土抹平,又端端正正地写下“秋慧”二字。郝运从小学到大学,学业都是平平,但字却写得很好,他爸爸相信字是一个人的门面,从小学就逼他练字,主要都是硬笔书法。
女孩看到郝运写的这两个字,惊讶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感叹道:“写得真好看……你的名字是什么?”
郝运又写出“郝运”二字,秋慧说:“你一定念过大书!”郝运问什么叫大书,秋慧很认真地回答:“就是念过很多年的书,认识很多字吧?我爸说过,字写得好的人,都念过大书。”
“差不多吧,”,郝运说,“我是大学毕业的。”
秋慧问:“大学?要念几年书?”郝运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算,要念足足十四年。秋慧把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想了想说:“念十四年的书……那得多长时间啊,我的天。”
这时,有个男人匆匆走来,双手抄在袖子里,抱在胸前。这男人大概三四十岁,穿着短褂,衣服很旧,当走到郝运和秋慧附近时,看到秋慧放在旁边地上的烟托盘,立刻放慢脚步,转向这边走过来。郝运以为他是要来买烟的,没想到这男人来到秋慧身后,悄悄弯腰拿了两包烟,起身就走。秋慧还没看见,郝运大声问:“喂,没给钱呢!”
秋慧连忙回头,那男人看了看郝运,哼了声:“这是我捡的,给什么钱!”
“这是我要卖的烟!”秋慧跑过去要拿。
男人立刻把烟收进口袋:“干啥,你还要抢东西啊?”
郝运明白了,从这男人的神态和长相就能看出是个无赖,于是他走过去:“大街上就敢抢东西?反天了你!给我放下!”
“你算干嘛的?”男人翻着白眼说道,“我不给你怎么?”
郝运心想,民国时期的无赖可不像现代,这时候法制崩坏,没那么容易报警,正面纠缠恐怕不会有太大把握,忽然他想起之前在鞍山驿与外国人冲突的事,觉得民国时期的中国人对外国人应该是比较惧怕的,于是瞪着眼睛说:“库拉,巴嘎牙路!”(什么,混蛋东西!)
这男人顿时傻了眼:“你、你说啥?”
郝运说:“塔巴库库达撒依”(我让你把香烟给我!)
男人表情明显有些惧怕:“你、你是日本人?”
“废话!”郝运装出生硬的汉语回答,“我是日本领事馆的,太没法律了,居然敢在街上抢日本人的东西!”
听了这番话,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周围有好几个路过的行人都停下来看,郝运趁热又飙出几句日语,夹七夹八什么都骂。这男人脸都白了,连忙从口袋掏出那两包香烟,郝运让秋慧把烟拿回来,可秋慧却吓得不敢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郝运,郝运只好自己拿过香烟。
郝运摆摆手,哼了声:“达的以给!”
“什、什么意思?”男人忍不住又问。
郝运说:“让你快点儿滚蛋!”
男人咽了咽唾沫,转身匆匆离去,连头也没敢回。
行人都散去,郝运笑着将两包烟递给秋慧,她后退几步,端着香烟盘躲开,表情十分害怕。郝运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是日本人,我会日语,是骗那个人呢!”
“真、真的吗?”秋慧怯生生地问。
郝运笑着:“当然是真的,我就是奉天本地人,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姓郝,是念大学时学的日语。”
秋慧这才转惧为喜,高兴地抓着郝运胳膊:“郝大哥你真厉害,还会说日本话呢!可你真的是在日本领事馆做事的吗?”
“当然不是!”郝运笑着说,“也是随口骗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