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人的目光在四人身上逐个扫过,最后落在郝运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张一美走过去与他交谈,张队长说:“全中国的政府警卫制服都是统一样式,但右胸有白章,中央带彩色条纹的,只有我们奉天省帅府的警卫。如果你能保证没看错,我现在就查。”
郝运咽了咽唾沫:“应该没看错。”
“什么叫应该?”这张队长把眼睛立起来,“帅府是什么地方,每个人看走了眼,都能随便来查吗?”郝运一缩头,罗飞连忙说他只是目击者,肯定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看得清楚,毕竟是黑天,您先受累,辛苦查查吧。张队长回头对跟着的警卫说,让他去问问昨晚所有当值的警卫,有谁半夜出去用枪打过路灯的灯泡。
郝运心想,这么问能有用吗?就算那人酒醒后还能记得,谁又愿意承认?不多时那警卫回来,对张队长说:“队长,昨晚共有八个人值夜岗,我都问过了,都说没有人做过。”
张队长厉声道:“看看,我说没有吧?帅府的警卫怎么会做这种事?那不是给张大帅的脸上抹黑吗?胡扯!”
没等张一美和罗飞回答,那警卫又对张队长说:“队长,有人在外面找你有事。”
张队长指着郝运:“你们先别走,等我回来再说!”说完转身出了承启处。郝运脸都白了,王科长也吓得腿哆嗦,问张一美怎么办。
坐在办公桌前的警卫哼笑:“张队长跟我们大帅同姓,脾气也差不多,都不太好,你们这下可惹麻烦啦。”
说得郝运更加害怕,张一美走过去,笑着对警卫说:“我们只是普通市民,而且我又是报馆的记者,有责任帮市民排忧解难,所以才敢来帅府找你们,希望能配合查查这个事。就算没有,也不能说我们是在找麻烦。”
这番话说的这警卫卡了壳,正在这时,张队长又进来:“都走吧,我还有公务要办,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
“哎,好嘞。”王科长就像得了大赦,赶紧对三人使眼色就走。出了承启处,郝运看到那张队长的跟随警卫也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另一名年轻警卫,右胸的制服上有长方形白块,中央带黑条纹。郝运看到他,立刻就觉得眼熟。胡魁章笔庄的房子距离街边路灯最多不过五六米远,昨晚在路灯的光亮照射下,郝运能看到那名警卫的脸,长相不是很清楚,但五官和脸型却记得。他怎么看,都觉得就是这个警卫。
四人刚走出几步,郝运听到那年轻警卫问:“是谁?”
张队长的跟随警卫说:“就是这个人。”郝运回头看到那跟随警卫正指着自己,心里暗叫不好,怎么还没完。
年轻警卫说:“喂,你,过来!”郝运看到他说的是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问有什么事。
“什么事?”年轻警卫说,“你还敢问?诬告帅府警卫半夜出去打灯泡,亏你想得出来!诬告完了就想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还是牛市?你们四个算什么东西,撒野都撒到帅府了,今天要不是张队长心情好,老子非揍你们不可,滚!”
郝运没想到帅府的警卫都这么蛮横,刚要说话,看到这警卫盛气凌人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脸上赔着笑点头。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别说在军阀割据、法制混乱的民国初期,就是回到现代,那些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脾气也都不小,网上经常能看到机关领导甚至办事人员对老百姓黑脸,有的还张嘴骂,一百年过去,并没有太大的改观。
张一美却走过去,来到这年轻警卫面前:“这位长官,您说的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年轻警卫有些意外:“你是谁?”
“我是《盛京时报》的记者,”张一美笑答,“我想更正您的话,我们四个人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跟您同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这里是奉天省督军兼省长张大帅的官邸,大帅是奉天省父母官,难道做儿女的有事不找父母,却去找谁?您不是在帅府当了警卫,就比老百姓高出一头,这话要是大帅说还有道理,但您,可不能这么说。”
年轻警卫没想到她有这个胆量:“哎呀,你还教训起我来啦?吃了豹子胆吗?少他妈的在这儿攀亲戚,就你们几个,也配当大帅的儿女?给他孙子当奴隶都不配!老子是帅府的警卫,就比你这臭老百姓高一头,怎么的,你不服气吗?”
正在这时,从二进院的月亮门内走出两个女人来,一个约二十三四年纪,穿闪缎紫花旗袍,烫着头,满身珠翠首饰,穿着高跟鞋,皮肤白嫩,旁边有个最多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月白色裤褂,看打扮很像民国剧中的那种丫环。那穿旗袍的女人问:“宪生,怎么啦?”
“啊,姐,没事儿!”年轻警卫转头回应。
两女子走到近前,罗飞笑着对旗袍女子行了个礼:“你好,三夫人。”
旗袍女子也笑着点了点头:“这不是《盛京时报。的罗大记者吗?你们这是……”
年轻警卫说:“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跑到帅府来找警卫的麻烦来了!”那被称为三夫人的旗袍女子很奇怪,就问罗飞怎么回事。罗飞先给郝运引见,原来她是张大帅的第三个姨太太,又说了事情经过。
“就这点儿小事也至于闹成这样,”三夫人说,“宪生,算了,好歹我们也是张大帅的人,大人就要有大量,市政局的人来问问就问问,不用骂他们。”又转头对王科长说,“你们回去吧,以后什么事看清楚了再查。”
王科长连忙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那年轻警卫哼了声:“不长眼的东西!”
郝运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年轻警卫又瞪眼睛:“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郝运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帅府的老大是张作霖,整个辽宁省都归他管,他府里的警卫自然也是五品官,惹不起,于是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