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也没想到屋内还会有其他人,眉间微皱,迅速系好衣带,语气带了丝微不可察的愠意:“你为何会在屋内?”
柳儿吓得额角的汗都渗了出来,低着头嗓音都有些发抖,“回大少爷的话,晚夏姐姐吩咐奴婢过来守夜。”
守夜?
他一向喜静,又何时走守夜的习惯了。
陆祁看了看门外,维宁应当还在外面,竟也没有拦着,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些奴才们,倒是越来越会自作聪明了。
陆祁转眼看向跪在下面的柳儿,即使隔着距离,都能看到底下人的后背正在微微发抖。
陆祁脑中忽地闪过之前柳儿看向他时那双含着怯意的大眼睛,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怒意尽数消了下去,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缓了些语气,淡淡道:“起来吧。”
柳儿原本以为惹怒了陆祁,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陆祁竟然让她起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确认陆祁的确是让她起来后,柳儿才深呼吸了口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热意依然没有消去,只敢埋着头,忐忑地不知是该等着陆祁吩咐,还是先退出去。
不过没等她多纠结,陆祁就再次开了口,“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柳儿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下去?回下人房么?
陆祁似乎看出了柳儿的犹疑,补充道:“回去吧,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便不用来守夜。”
这下柳儿是明白了,顿时如蒙大赦般,屈膝行礼,迈着还有些发软的腿,缓步往门外退去。
可是没想到刚退了几步,陆祁却又开口道:“等一下。”
柳儿脚步一顿,刚落下去的心又微微提了起来,往回走几步,行礼道:“大少爷还有何吩咐?”
陆祁将手中刚拿起来,却发现里头的水已经凉了的茶杯放回了桌上,道:“先将这壶茶撤了,换一壶热水上来再下去吧。”
柳儿松了口气,躬身道:“是。”随即缓步上前,端起白瓷茶壶去了水房。
等柳儿端着换好热水的茶壶回来时,陆祁已经坐到了里间靠窗下的桌边,手里执着一卷书。
柳儿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将水壶放到了桌上。
正准备退出去时,想着自己方才似乎又做错了些事情,就这么退下去似乎不大妥当。张妈妈和她说过,若是做错了事,就得尽快弥补才行,可不能拖。
思来想去,柳儿还是大着胆子倒了一杯水,轻手轻脚的走到陆祁身边,将水盏放到了陆祁的手边。
陆祁动作未变,眼神却有些微诧异地看了眼柳儿的动作,眼角余光正好看到了柳儿手腕内侧靠近脉搏边的一颗小红痣,目光微微一动。
这样一个小动作柳儿自然没有注意到,轻轻放下水杯后,柳儿看了眼桌上放置的罩灯,隐约觉得灯光似乎不大亮堂,遂将另一边的罩灯也拿了过来,周围顿时亮堂了不少。
在这过程之中,柳儿全程都没敢抬头看陆祁,不过陆祁都没出声制止,想来应当是没犯忌讳。
柳儿心里这才安心了些,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顺便掩上了门。
直到门关上后,陆祁才将眼神从书上移了开来,从多了的烛台移到了手边的茶盏上,手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了下,唇角微勾,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门外,维宁正守在不远处,见柳儿竟然退了出来,走上前讶异道:“柳儿姑娘怎么出来了?”
柳儿道:“大少爷说不用守夜,便让我先回去了。”
维宁眸子闪了闪,回道:“原来是这样,天色已晚,那柳儿姑娘快回去歇息吧。”
柳儿点了点头,客气地行了一礼,转身加快了步子往下人房走去。
身后,维宁惋惜地摇了摇头,走近几步,像以往一样守到了门外。
回了下人房,屋里的灯竟然还亮着,晚夏和晚冬也没睡,尤其是晚冬,脸色特别不好,冷着脸坐在桌边打络子。
见柳儿回来了,两人的动作具是一顿,神色各异地朝柳儿看过去,尤其是晚冬,紧紧皱起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晚冬有些得意瞪了晚夏,她就知道,少爷怎么可能突然就对谁动了心思,不过是为了应付老夫人而已,这个柳儿,不过就是模样好一些罢了,少爷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倒是难为她多此一举了。
晚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柳儿,你怎么回来了?”
柳儿如实将方才回答维宁的话又说了一遍。
晚夏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大少爷喜静,这也是常有的事,既如此,便早些歇息吧。”
柳儿早在去之前就有了困意,这会儿早就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晚夏这么说,向两人行了一礼,便赶紧洗漱了一番,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躺上了榻。
柳儿回来了,晚冬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也放下了手里的络子上了榻。临睡前,晚冬瞟了一眼这么快就已经睡熟了的柳儿,嫌恶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能来服侍少爷几天,算是便宜她了。上次的账她还没和她算呢,且让她先舒服几天,等被遣出去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相比于晚冬,晚夏虽然不若她那般大起大落,但柳儿回来,她心里也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些不好说的心思,更多的是因为她身为这祈安院的管事丫鬟,少不得得多留意些主子的心思,也好方便管理。
现在看来,这个柳儿与之前那几个并无不同,倒是为她省了不少麻烦。
想到此,晚夏舒心了些,下床挑灭了几盏灯,也赶紧睡了。
同一时刻,兰院内,老夫人看着去打听消息回来的素秋,问道:“祈安院那边如何了?”
素秋摇了摇头,道:“同以往一样,安排在了下人房。”
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
素秋犹豫问道:“那明日一早,可还要叫她过来?”
老夫人摇摇头,“罢了,先缓缓吧,你替我留意着就行。”
素秋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老夫人,这么晚了,往日您早该歇息了,奴婢扶您上榻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怎的今日一天都没看到雨雁?”
素秋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道:“回老夫人的话,雨雁前几日着了凉,今日烧的厉害,奴婢便让她先回去养病了,等好了再回来,免得让病气影响了老夫人。”
“原来如此。”老夫人不疑有他,道:“那便让她歇息几天吧,水房的差事,你尽快另找个人替一替。”
素秋点头:“是,老夫人。”
翌日,许是昨日的确事太多的缘故,柳儿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且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卯时初,精神抖擞地起了床。
今日是柳儿来到祈安院的第一天,本以为会如之前一样手忙脚乱,却没想到事实恰好相反。
柳儿原本以为晚夏同她说的大少爷事务繁忙,不常管下人的事,是安慰她的说法,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陆祁因把持着诺大家业的缘故,白日里基本都在外面,而且这几日似乎格外繁忙,早出晚归的。
而且大少爷似乎并不太喜欢婢女伺候,晚夏晚冬所谓的近身侍奉也不过就是端个茶倒个水,两个人伺候绰绰有余,根本用不到柳儿,她甚至于从早到晚都见不到大少爷的人。
不过这是对于大丫鬟而言,祈安院是陆府最大的院子,负责洒扫内院的采风采月还是很忙的。
柳儿刚来,也不敢因为和晚夏晚冬住一个屋,就把自己真当大丫鬟,闲了半天后还是拿着扫把去帮采风采月洒扫屋子去了。
之前那几个,仗着是老夫人送来的,自诩高人一等就罢了,有的还真把自己当准姨娘看待了,不兴风作浪就算好的了,晚夏还是头一次看到柳儿这么本分自觉的,对柳儿的印象好了不少。
见柳儿扫地扫的一头汗,正要上去提点两句,却被晚冬拦了下来。
“是她自己要做的,难得她有这个自觉,你何必去当这个好人?依我看,她本来就是个新来的,多做一些,有益无害。反正现在不做,以后出去了还得做。”
晚夏有些无奈,道:“你这性子,真该改一改,我瞧着她也没怎么得罪你,你怎么总是火气这么大?忘了上次的事了?再这样不知收敛,迟早害了你。”
晚冬冷冷一笑:“我怎么不知收敛了?又不是我让她做的,倒是你,惯爱做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也没见得搏什么好名声。”
“行了。”晚冬的性子晚夏早就熟悉了,不欲和她拌嘴,道:“这里管事的毕竟是我,你也该有些分寸。明日大少爷要出门,你还是赶紧替大少爷收拾好行装是正经。”
一提到大少爷的事,晚冬便没了反驳的话,不屑地看了柳儿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晚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朝柳儿走了过去。
见晚夏来了,柳儿忙放下了手里的扫帚,屈膝行了个礼:“晚夏姐姐。”
晚夏笑了笑,道:“今日天热的很,先歇息一会儿,喝口水再继续吧。”
柳儿摇了摇头,:“不碍事,还有一点就收尾了,谢晚夏姐姐关心。”
柳儿的懂事让晚夏脸上的笑真心了几分,不过两人本也不太熟,关心点到即止即可,听柳儿这么说,晚夏也不欲多劝,关心了几句便到别处巡视去了。
洒扫的活儿虽然比在兰院水房累的多,但是与之前在下人房比起来还是轻松不少的。毕竟还有采风采月,她只能算是个搭手的。不过与水房相同的一点是,柳儿依然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其他的人都不爱与她搭话。
这一点对于柳儿来说有好有坏,好处是虽然没人同她说话,但也没人找她麻烦。
坏处是由于陆祁早出晚归,他又没人说话,在陆祁走了两天后,她才知道了陆祁出府办事,得过段时间才回来的消息,而且还是在晚夏回家探亲的前一天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