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一列锦衣卫在孙府正门前齐齐列队,各个携刀冷面,好不威风嚇人。
言若白疾步跨进书房,这书房位于孙府前院,虽然占地不大,但也是古朴精致的很。书房外的院子里齐齐摆着六个梨木箱笼,箱笼上用红稠扎了花,看着像是为嫁娶所用。
书房内未见什么值钱物件,尽是些琴谱旧书罢了。孙老爷摔在桌案旁不远处,整条右臂肿胀如萝卜,且皮肤脱皮流脓,一看便知是中了剧毒。
书房内不断有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看着也不像有能主事的人。言若白倒也不急,由着秋风带人先将尸体摆放平整,自己又大略翻看了一下尸体,方准备遣人去传孙府主母。
只是派出去的锦衣卫还未出院门,一名挽着松发的妇人便扶着女儿赶来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那女人倒是未流眼泪,只是一个劲儿的绕着尸体发问。
秋风瞥了她一眼,“你是…孙府主母?”
孙夫人点点头,“妾身是孙府主母,你们是…来接我女儿的锦衣卫么?”
“爹,爹!”孙夫人话音未落,院中又赶来了一个散着头发、还未梳洗的姑娘。
孙蕉蕉昨日因忧远嫁之事,心中烦闷的很,故睡得迟了些。今日本打算多睡些时候,未想一早被丫鬟唤醒,居然听到的是父亲暴毙的消息。
孙蕉蕉年岁虽小,但因要嫁入皇族,故也是学了些规矩的。她来得有些迟了,父亲尸体已被穿着官服的人把守了起来。
孙夫人一把将蕉蕉拦入怀中,大声嚎哭起来:
“蕉蕉啊,今日本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是你爹…你爹怎么就忍心撇下我们去了啊…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孙蕉蕉被拦在了书房外,隐约看见父亲手臂处皮肤黑紫黑紫的,心中便有些怀疑,故高声向内问道:
“谁是你们锦衣卫的主子,叫他来见我,我是太孙妃。”
秋风静静打量了她一番,躬身应道:“姑娘稍等。”,复进内向正在察看现场的大人禀报。
“大人,孙小姐来了。”
“嗯。”
言若白将死者里衣合上,随手挥了挥,示意下属将尸体送去官衙,自己方徐步踏出院外。
这人身穿银红飞鱼蟒袍,生得如此周正,周身散着王气,想是先前知县伯伯同自己说的锦衣卫同知言大人了。
孙蕉蕉扶开姨母,一个跨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大人,我爹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言若白不动声色地拂掉孙蕉蕉的双手,淡淡道:
“人死不能复生,孙姑娘节哀顺变。”
孙蕉蕉并未留意到这些,只抓着言若白的袖子又跪下来,哭求道:
“你让我见见我爹好不好,蕉蕉求你了,让我见见我爹最后一面罢…大人,求你了。”
死者还未验尸,这与法不容,言若白本是要拒绝她的。只不过,他耐着性子低头去扶她那一瞬,五年前那一天,突然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跪着、哭着,拼命的求自己让她再见爹娘最后一面,然而那时的他,无能为力。
眼前这姑娘,虽不是她,但若是此时她在…她大抵也是希望自己能给这姑娘一个机会的罢。
“秋风。”
言若白侧转过身,吩咐道:“叫他们停下,让孙姑娘与父道个别罢。”
秋风皱着眉头看了看一脸希冀的孙蕉蕉,自己贴近大人身旁悄声提醒道:
“大人,这…不合规矩罢。”
言若白微微搓了下食指,向一旁的孙府丫鬟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扶你家小姐起来罢。”
丫鬟连忙跑过来将孙蕉蕉搀起,孙蕉蕉拭了泪水,也不再催促,只静静站在一旁等着。
言若白侧眸看了看秋风,淡淡道:“无妨,让人在一旁看着,只给她们半盏茶的时间。”
秋风虽觉不妥,但大人近几年来脾气越发难懂,现下当着这许多人,他也不便详细去问,只能带着孙蕉蕉、孙夫人一行人去了。
孙蕉蕉紧跟在秋风的身后便向外走,孙夫人也转身便要去追,只是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小女儿不见了。
孙夫人忙回身去寻,只见自家姑娘仍站在院中,痴痴地盯着方才那位能做主的官爷看。
“芸芸!快走了!”
那孙芸芸好似没听到娘呼喊一般,仍愣在原地,眼睛盯着言若白不停地打转。
言若白本在查看院子各处情况,未曾留意到孙芸芸的,还是孙夫人一连几声呼唤才让他留意到还有这个小丫头。
孙夫人见女儿愣着不走,便转身回来去拉女儿,“只有半盏茶时间,你想不想见你爹最后一面了!”
“且慢。”
言若白冷冷道:“孙夫人,这是…二姑娘么。”
孙芸芸连忙答道:“是呀是呀,我是孙府二小姐,我就是芸芸,你…你叫我芸芸就好。”
言若白蓦地笑了,只是这笑意来得过于突然,让人难以捉摸。
孙夫人忙拉住女儿,解释道:“小女年纪还小,还不懂什么生死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孙芸芸未解母亲何意,只觉得那个人站在院中的梨花树下,言语间看着自己似有若无的微笑,真真是千金难求的时光。
孙芸芸顷刻间绯红了脸颊,双手不停地绞着帕子,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大…大人,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言若白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轻轻勾了勾唇,淡淡笑道:
“当然。”
一连数年生活在北境,清欢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北方雷雨惊天的夜晚。只是当她第无数次被一声惊雷从梦中吓醒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内心深处还是那个怕雷的小女孩。
邹平县郊一间三进院落的中院里,烛火彻夜不熄,两名值守的丫鬟听见屋内有响动立刻跑进来查看,原来是境主又做噩梦了。
一名名唤紫竹的丫鬟立刻端了碗药茶过来,轻声道:
“境主,您喝点安神茶压压惊罢。”
清欢略定了定心神,扫了眼药碗,问道:“是谁准备的。”
紫竹跪捧着药碗,答道:
“回境主,是我们坛主临行前吩咐的,您怕黑所以烛火彻夜不熄,若是雨天定要早早备好安神茶,这茶您可以放心,都是我们坛主亲自配好的。”
清欢看了眼这能说会道的小丫鬟,真是像极了从前时常聒噪自己的芸枝。
芸枝,若是她还在,也当嫁人了罢…
清欢有些失神,缓缓接过药碗,闷头一口饮尽,紫竹立刻又拿了块帕子递上来,服侍的十分妥帖。
百灵子如今深谙药理,他配的安神茶自然是好的,清欢这才刚饮下不久,便觉心神定了许多。
只不过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隐约感觉有事要发生。
果然,服了安神茶睡下后还不到一个时辰,派去孙府的人快马回来禀报,孙继忠孙老爷死了。
唐灵得了消息,披了衣服便向中院赶来,清欢隐约听到是她的脚步声,便吩咐道:
“唐灵么?我醒了,让她进来罢。”
唐灵推门入内,疾声说道:“不好了,孙继忠死了。”
清欢蹙了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锦衣卫去孙府接人,孙府下人去禀报,发现了孙继忠的尸体。我们的人趁乱去看了眼,说是皮肤发黑发紫,应该是中毒。”
清欢垂眸沉默了片刻,“中毒…看来,凶手是女人了。”
唐灵:“这也未必罢,也许是凶手欲盖弥彰。”
清欢瞧了眼唐灵,夸奖道:“不错,如今小灵子也有些见解了,不像以前那般蛮冲了。”
唐灵红了脸:“哎呀,我可是唯一一个天天跟在你身边的堂主,虽说是管饭的吧…但也不能太差!别说我了,现在这可怎么办呀,孙继忠一死,你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清欢稳了思绪,瞬间冷了眼眸:“无妨,做过的事抹不掉,犯过的罪…逃不脱。”
唐灵微微思考了一下,悄声问道:“那…你要不要去孙府看看?不过,听说孙府现在这桩案子,是锦衣卫…言若白在处理。”
清欢眼神淡然,神情看不出一丝异常,淡淡道:“现在去孙府?以什么名义?”
唐灵愣了愣,暗气自己愚笨,是哦…境主虽神通广大,但这孙府一事与他们毫无瓜葛,如何能赶去孙府查案…
“那…孙继忠一死,孙蕉蕉便有三年孝期要守,这样我们的计划就都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清欢敛了眸子,轻掀起被子,起身下床梳洗,目无波澜地动了动唇:
“放心罢,用不了几日,便会有人上门了。”
“姨母,您这是做什么?”
孙夫人瞥了眼双眼肿似核桃的孙蕉蕉,淡淡道:
“蕉蕉,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今日你大庭广众之下与那言大人拉拉扯扯的,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我看,你还是乖乖在房中待着不要出来的好。”
孙蕉蕉隔着门板向外问道:“姨母,爹才刚去,家中尚有许多事要料理,您这样关着我成什么样子?”
孙夫人笑了笑:“蕉蕉,姨母怎么是关着你呢?你可是我亲姐姐唯一的骨血,咱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姨母这都是为你好,你看你今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哭的那个样子,若是让人以为你失了父亲,得了失心疯就不好了。”
孙蕉蕉缓缓沉了声音:“姨母…你便这般急不可耐么?你别忘了,我还是太子妃娘娘的母亲亲自定下的太孙妃,孙家以后还是要靠我的。”
孙芸芸不耐烦地催促道:“娘,还与她多说什么废话,快走用饭罢。”
孙夫人耐心扶了扶女儿,复转身向内说道:
“从前你是太孙妃,但是现在你爹去了,你有三年的孝期在身,难不成你让人家太孙也等你三年?你这太孙妃的名头,我看也就到此为止了。”
“姨母,你不能…”
“孙蕉蕉!你到底是我亲姐姐的女儿,我也是看着你长大,只要你不太过分,日后孙府自然也有你一口饭吃。记住,别太过分。”
孙夫人冷冷甩完最后一句话,拉着女儿便回了自己小院,尽心尽力安排起了孙老爷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