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清欢侧了侧眸子,沉了些嗓音:“荻野,私人的事情可以不必说。”
话音刚落,媚婳并未出言,反倒是媚婳右侧坐着的一个鲜少开口的男子,名唤古玉崎的,冲着清欢不满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媚婳逼迫谁了一样,媚婳人美心善,不过是好奇罢了。反倒是你,你觉得说这话很高尚是么!”
清欢冷了眸色,轻一抬眼扫过那男子,眼底寒意尽显。
荻野端起酒碗猛灌下一碗酒,居中说道:“你们别吵,其实我和唐灵也没什么事。就是她和我都是在浙江同一个渔村长大的,我是孤儿,小时候住在山上,她经常来给我送些吃食用品。就这些,没什么特殊的了。”
媚婳轻笑掩面:“照这样说…荻野你和唐灵还是青梅竹马了。”
荻野牵强地笑了笑,闷着头只顾喝酒。
一向讨人嫌的肖仁竟鲜少没有追问,他对唐灵和荻野两个人都不感兴趣。
倒是先前替媚婳出头的古玉崎嗤笑道:“不可能罢,若是真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们上山这么久了要装作不认识呢。”
唐灵埋着头,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也不规则地颤抖起来。
清欢眼神一凝,渗出微薄杀意,手指节略一用力,“啪”的一声,手中一只骨瓷酒杯登时碎成了几片,“古玉崎,够了。”
天空又渐渐飘起雪来,满院祥和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古玉崎不满清欢警告自己,本欲发火,却在起身那一刻突然想起清欢比自己高强的剑术,又讪讪地忍了回去。
穆武有些看不清状况,正欲开口,却蓦地看见对面的哥哥穆言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便也定在凳子上没有吭声。
百灵子最是了解清欢的,他们这样的人最讨厌被人强挖过去,自然也就没有傻到开口替不怎么熟的古玉崎说话。
半晌,在噼里啪啦的烤肉声中,媚婳缓缓站起身,扯了个牵强的笑,看向清欢:
“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追问人家私事,都是媚婳的错。这样罢,我给大家舞一曲‘裘屠’作赔礼,还请血荼姑娘不要怪罪古玉崎了。”
清欢没有应她,只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自己饮下的酒里有一股浓浓的茶味儿。
古玉崎方才还在生闷气,此刻一听媚婳要跳舞,忙不迭地鼓掌吹捧道:
“媚婳肯跳舞给我们这些大老粗看,真是我们三生有幸。”
话音刚落,穆武便叨咕了一句:“你才是是大老粗,莫带老子。”
媚婳也不多言,起身便解了披风,一连碎步踱到院侧一颗红梅树下,起、转、承、园、合,清颜紫衫,长发如瀑,就在腊月初雪和红梅映簇的夜色中盈盈一舞,真真是舞尽婉媚风流。
初雪下的獐肉小聚,在穆武和肖仁两个人喝高了开始比划拳脚之后逐渐散了。
唐灵不知为什么,在取了酒回来之后脸色一直怪怪的,在众人一片哄闹中独自回了房间。
穆言和荻野扛着喝大的穆武往外走,媚婳看了看清欢,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百灵子一直稳稳坐在一旁,便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媚婳咬了咬唇,暗道:罢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媚婳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同屋的曲司蓉还没有回来,便留了门。
她面上有些懊恼,一手解开披风,挂在衣架上,正欲取水来洗漱,猛的被窗前闪过的人影吓得一激灵。
“是,是谁?”
她武功不好,见到屋外的人影不是女子,便立刻抓起床畔的短刀警惕起来。
门嘭的一下被推开了,一个粗壮的男子大步闯了进来,声音有些急促:“媚婳,我…我就是喜欢你,我没别的想法。”
媚婳见到是他,心登时又悬起了三分:“古玉崎,我…我不是拒绝过你了么。”
古玉崎猛的一步上前抓住媚婳的肩膀,嘶吼道:“你拒绝我不就是因为公子么,可是公子根本就看不到你啊,你看看方才烤肉时,所有人都向着血荼,只有我帮着你,只有我帮着你!你还不懂我的心意吗!”
媚婳被吓得磕磕巴巴的:“不行,这不行,你帮不了我的。”
古玉崎喝了酒,热血上头辩驳道:“你说你要什么,我古玉崎都会给你挣来,只要你同意,我一定明媒正娶你。”
媚婳双手握着短刀,缓缓抵到他喉间,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别逼我。”
“媚婳,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关门呢?”屋外突然传进来曲司蓉的声音。
古玉崎见媚婳如此抗拒自己,曲司蓉又回来了,便送了手,推开窗子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媚婳被吓得不轻,手里紧紧握着刀子站在窗前,连曲司蓉进屋都没听到。
曲司蓉见媚婳的屋门开着,一直在灌冷风,便径直走进来问她怎么不关窗,却一眼看到手里握着短刀、脸色惨白的媚婳。
媚婳听到曲司蓉的声音蓦地清醒过来,一下送手扔了短刀,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平息。
只不过任曲司蓉如何询问她,她就是一句被老鼠吓到了,便再不肯回答。
“血荼…血荼…”
清欢昨日吃了酒,第二日便起晚了些,睡梦中依稀听到有人断断续续地唤她名字,便蓦地睁看眼。
“血荼…血荼…”
唐灵微弱的声音间歇着传进来,清欢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把掀开被子跑去唐灵的卧房,只见唐灵躬着身子伏在床畔,手上满是自己吐出的黑血。
清欢心中一惊,忙扶起唐灵来给她顺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唐灵五官拧得像麻花一样,满是痛苦:“血荼,好疼,救我…我还没报仇,救我,你救我…”
话音未落,唐灵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清欢虽会验尸,但并不会治病,顾而忙抓了件外衣披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不远处百灵子和荻野屋门前,大力砸门将人敲醒。
百灵子趿拉着布鞋,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见到是她又打了个呵欠:“血荼姐姐,这么早…天还没亮你又想我了啊…”
清欢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拎着他就往自己院中跑,百灵子穿着单衣,被屋外冷风一吹,瞬间困意全无。
百灵子稀里糊涂地被拉到唐灵床畔,被唐灵嘴边黑血吓得一激灵,“血荼姐姐,小灵子这是…死了么?”
“你少乌鸦嘴,她八成是中毒了,你快给她看看。”
百灵子虽略通医术,但有些胆小,见她说唐灵没死才敢凑近去号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外阳光愈来愈亮,屋内的寂静愈发显得异常。
百灵子眉头紧蹙,缓缓放下唐灵的手腕,又伸手沾了些唐灵吐出的黑血,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道:
“血荼姐姐,她恐怕是中了‘鬼目’。”
“何为鬼目?”
“鬼目…是一种青楼常备的毒药,这种药不会毒死人命,但是会让中毒者腹痛难忍,吐血不止,一般都是青楼用来□□新进门的小姑娘的。奇了怪了,咱们九门向来不用毒的,唐灵怎么突然中了这种毒…”
青楼…
不会毒死人命…
清欢面色一沉,看来…下毒之人是她们的同期无疑了。
百灵子见她紧蹙着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轻咳了下:“血荼姐姐,这事…我们要不要报给星云掌教?”
清欢抬眼看了眼唐灵,复转向百灵子问道:“这毒你可能解么。”
百灵子点点头:“鬼目虽然常见,解药却不好得…”
“你直说你能不能解。”
“我不知道下毒之人所配鬼目是用哪一种药引,所以配不出完全解毒的解药来。不过…用卯时初刻的清泉水煎三钱大血藤,连喝三服便可缓解疼痛。但是这种解法只能治标,如果十日内还没有解药…那这个药方也不灵了。”
清欢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便是必须找到下毒之人才能给唐灵彻底解毒了。
可现下她只大概断得出是同期之人下毒,如若此时将唐灵中毒一事报给星云掌教,那么依照门规他们所有人都会受罚,但是受罚之后,又如何能查出下毒之人是谁呢…
依照星云和公子的脾性,绝不会多花心思替唐灵找出幕后黑手,唐灵就只能等着十日后日日发作了。
清欢做了决定,到底唐灵曾经在她厌世之时曾劝得她转圜,又与唐灵同住许久,她不能看着唐灵如此。
百灵子抿了抿唇,缓缓看向面无表情的清欢,“血荼姐姐,你不会是想瞒着星云掌教和公子,自己去查罢…”
清欢对百灵子的连连摇头拒绝视而不见,阖眼淡然的嗯了一声。
百灵子回了屋子,照常换了常衣和荻野一起去黑屋训练,顺便还和其他几人宣扬了一下昨夜唐灵在众人散了之后,抓着清欢非要比武,结果比输了,还受了伤不能出门的事情。
荻野惯是个脑子简单的,本执意要下训之后去看看唐灵,却被百灵子三言两语就以病人需要休息这等理由蒙了过去。
其他人倒是也没问他什么,均是当个笑话听听,尤其是肖仁,在听到唐灵受伤之后还嘲讽了几句。
只不过在和星云掌教替她们二人告假时,百灵子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可是他前前后后说了几十句话解释,星云掌教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表示无论如何旷修还是要受罚,让他转告清欢和唐灵伤好后记得去戒房受刑。
百灵子求情无果,只能叹着气,在下修之后亲自赶去了厨房,抓了一只肥肥的乌鸡,又配上党参炖了汤,亲自用食盒装了向清欢的院子走去,一路默默祈祷着…千万别让自己办事不力冲了姐姐的天葵。
唐灵屋门紧闭着,屋内香案上一只三足金蟾铜鼎内点着檀香,香气悠悠弥漫开来,整个屋子都显得分外静谧。
床畔不远处的吊炉上温着一碗药,清欢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来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血荼在么?”
清欢敛眸一笑,轻声应道:“在呢,进来罢。”
媚婳轻手推开外门,一阵冷风登时便吹了进来,清欢面上淡淡地,只言道:“外面冷,烤烤火罢。”
媚婳也未多思,便解了披风坐到吊炉旁,压低了声音:“早上听百灵子说昨晚后来唐灵和你比剑,被刺伤了,可是真的么。”
清欢点点头:“嗯,还好,伤得不算重。”
媚婳站起身走向唐灵的床畔,面露忧色:“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她这样睡一天了么?”
清欢稳坐在炉火旁,缓缓抬眼望着媚婳,在她将要伸手撩起唐灵床幔的那一刻轻咳阻止道:
“媚婳,唐灵怕疼,百灵子给她的药里下了茯苓安神,她闹腾了一天刚睡下,你不必多此一举了。”
清欢的声音淡然而幽冷,媚婳伸向床幔的玉手不由得僵住,顿觉十分尴尬。
外面呼的一阵冷风卷进来,一人率先走进屋内指责清欢道:“血荼,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这样欺负媚婳呢,媚婳只是关心同期而已,你不必这样针对她罢。”
清欢扫了一眼古玉崎,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有点懒得理他。
媚婳缩回手,一声不响地退到一旁,似受到了惊吓一般。
古玉崎见到媚婳如此,便更加心疼美人了,举起自己的佩刀向着清欢直言道:“我古玉崎做事一向磊落,我想护着我喜欢的姑娘,但我也知道打不过你,所以你若是因为之前媚婳追问唐灵和荻野的事情还在生气,你就砍我一刀出气,以后你别再针对她了就行。”
清欢慢悠悠地扫了眼古玉崎,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未成年的傻子。
被古玉崎拉来的穆武一脸茫然,顿了许久,蓦地一把拉起古玉崎道:
“你不是说来给唐灵送药么,怎么倒搞出这些事情来,把药留下就走罢。”
古玉崎推开穆武,稳稳地单膝跪在地上,眼睛略向唐灵卧床的方向扫了一眼,复向清欢道:
“我也不是向你示威来的,本也是好意。唐灵一向武功不如你,居然喝了酒敢向你挑战,那受伤也是意料之中,这瓶药膏祛疤生肌最是好用的了,等唐灵醒了你交给她罢。你既不出手,我便当这事已了,日后大家和气些,我这便走了。”
清欢仍旧稳稳地坐在炉火旁看药,任他们说什么都目无波澜。
媚婳见古玉崎和穆武转身,便也白着脸色向清欢道:“既然小灵子没什么大碍,那我也先走了。”
媚婳眼神飘忽,意味不明,清欢略扫了眼她系起的披风,蓦地开口道:
“媚婳姑娘,昨日你带的姜丝鱼汤,唐灵特别喜欢喝,不知可否麻烦你再给她做一些来?”
门外的古玉崎听到屋内女儿家们交谈,良久没有出声,不一会儿,见到百灵子拎着两个食盒走进来,方主动招呼道:
“你不止给唐灵诊病熬药,还亲自给她送饭了么。”
百灵子徐步走进来,瞟了他一眼,揶揄道:“许你喜欢媚婳,不许我喜欢唐灵么。”
古玉崎想是没料到爱好舞文弄墨的百灵子会对粗枝大叶的唐灵动心,登时便被噎的哑口无言,转身便追着穆武远去的背影离了这小院。
百灵子在门前解了披风,走进屋内,正好遇到媚婳起身出来,便客气地向她笑了笑,绕过她进了唐灵内屋。
“怎么样,有发现了么?”
他刚一将菜饭摆在桌上,便立刻向清欢问道。
清欢起身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送入口中,又品了品汤,方缓缓嗯了一下:“嗯,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