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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圣意(1 / 1)

言下之意,若清廷得知左弗被猜忌,必会钻空子。而且,对于左弗这样有着神异手段的人来说,去哪不能成为座上宾?虽然左弗杀了无数清人,但清廷之主也非庸人,看到神仙儿般的人物被明廷猜忌,必会想法挑唆,甚至将人诱去效力。

虽说左弗未必会做出卖祖求荣的事来,但若被清人盯上,免不了的麻烦事,到时还被人看笑话,那样朝廷的面子就真丢尽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宽慰功臣,惩戒小人啊!”

吕大器生性耿直,没想过说这话的后果。

他本就不是善于心机的人,乃是直臣。直臣的脾气自然也是光明磊落的。在他看来,哪怕左弗真错了,也不可如此折辱!皇后当真是不贤!

家眷犯法,本就难堪,不思训斥,竟还如此折辱执法之人。此等人,来日若诞下皇子,为太后,这皇朝焉有太平日?

大明外戚不得干预国政不假,可诸如外戚为恶的事也不少见。而这等外戚为恶其破坏之大不亚于干预朝政。

天子之家侵犯小民,小民当如何想?反是最易引起民愤的。

而近日左弗不过是秉公办案,纵然没顾忌天家脸面,可如此折辱一个一心为公的人,皇后未免太不贤德了!

吕大器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可他哪里晓得,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竟立刻呵斥道:“小人?!你在说谁是小人?!皇后吗?!”

吕大器愣了下,随即也是梗着脖子道:“是!陛下!您已惩罚了镇国公,可皇后命人在这寒冬腊月朝镇国公泼水,臣听闻泼的还是洗脚水!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功臣要被如此折辱?!镇国公纵有千般万般不是自也有君王国法惩戒,哪里轮得到一介深宫妇人来折辱?!”

他说罢便是一躬身,道:“臣现在就要弹劾皇后私心过甚,折辱功臣,激起民愤,还请陛下秉公处置,还镇国公公道,以慰臣心!”

“臣附议!”

曾樱也躬身道:“陛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看看,这些百姓不顾宵禁之罚,冲上街道,若是处理不当,可要激起民愤的啊!”

“陛下!”

成克巩亦拱手劝解,“陛下,民心不可违!左弗今日能得百姓如此相助,概因平日为官清廉,一心为公。臣知陛下担忧什么,可陛下,此等人才,此等手段若弃之不用岂不是可惜?

陛下与镇国公有患难之情,只要陛下诚心相待,必不会出现武瞾吕后之事。再者,臣观左弗非有那等野心之人,只是心中抱负巨大,她所求乃是大同。既求大同,岂会在意人间权势?”

这是变相提醒朱慈烺,左弗也许真不是一般人,也许人间的权利在她眼里是极为可笑的。

“陛下不若现在下得宫门,宽慰百姓,安抚镇国公。”

钱谦益终于也开口了,“陛下,咱们不能让鞑子看了笑话。届时,伪帝就会放话,说您猜忌功臣,到时沦陷之地的百姓要如何想?陛下,您忘了?左弗在前线曾写信给臣,只有四字,精忠报国。”

说到最后四字,声音异常轻,却让朱慈烺心尖猛地一颤。

是了。

左弗在百姓心中就是如岳飞一般的人物,这名声大义背负在身上,除非她真得起兵造反了,不然所有猜测都会让自己变成宋高宗。而这名义对左弗来说一样是约束。

你一个精忠报国之人怎能背叛君王?似是找到了什么借口般,他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成克巩下意识地望了钱谦益一眼,心里不由感叹。

钱首辅人老成精,将帝王心思捏得极准,难怪这大年纪了,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回家养老。

“高庸,下去传话,让左弗回去吧。”

“是。”

“陛下不亲自下去吗?”

吕大器追问道:“如今百姓都围在这儿,皆因左弗受辱而悲愤,陛下若此刻下去宽慰几句,不但能安抚功臣之心,也能让百姓见识到明君风范……”

“皇后怀孕了。”

朱慈烺望了吕大器一眼,转过身,轻轻道:“那肚子里是朕的骨肉。”

言罢便是转身上了轿撵,回深宫去了。

吕大器望着朱慈烺消失在暗夜里,他又望了望被百姓围着的左弗,心里异常沉闷。

这对君臣曾患难与共,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相互扶持。本以为,这对君臣将写进史书成为君臣和睦的典范。,可就现在看来……

吕大器慢慢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不是吗?

暗夜里,高庸的身影又再度出现,他躬身道:“诸阁老,陛下有旨,黄寺允(坤宁宫首领太监)不满镇国公指责借皇后名对宫婢小太监行勒索之事,今日趁机挟私报复,其行恶劣,现夺其坤宁宫掌宫太监一职,杖一百,以儆效尤。”

吕大器的眼睛红了,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钱谦益挡住,钱谦益连连道:“请公公回禀陛下,老夫会照办的。”

高庸点点头,望了一眼宫外的左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这天下终究还是大于恩情……

小左大人终究性子太刚烈了些……

高庸此刻心里很矛盾。

他不希望看到这二人走到互相猜忌的那一步。在江东门时虽不自在,东躲西藏的,担惊受怕,可高庸也觉得那是他为人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对左家有着很深的感情,他真不希望陛下来日会治罪左家。毕竟,小左大人手段再神秘莫测也是向着陛下的,哪怕不能完完全全掌控这个人,可起码也不用为敌。

而且……

小左大人既然是神仙,怎又会在意人间的权势?这样的神仙下凡来,要得是功德。功德越高,来日在天上的仙位越高,区区凡间权势她要来何用?

高庸慢慢向深宫走去。

男女之间的事他真是不懂。虽然现在也有个宫婢对他挺好,嘘寒问暖的,总是想着法的去借用小厨房给他做葱油饼吃。对此,他虽感到温暖,感到熨帖,可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男女之情。

因为那等感情和陛下比起来,好像有些寡淡了。陛下所作的一切就是希望小左大人放弃名分,安心当他背后的女人。尽管他没说出来,可看了这些年,高庸觉着自己也看明白了。

陛下或许想着,这样才算真心。毕竟,真心喜欢又何必在意名分?可小左大人那样骄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来?

陛下要以此考量小左大人的真心,而小左大人偏偏不肯,或许,这才是裂痕产生的原因吧?

对于陛下的行为高庸不懂,也不敢说对与错,只是他隐隐觉着这样反而可能会将人推得更远,没见,小左大人现在跟安顺候反而是走得近了吗?

带着满心的惆怅回了深宫,一问之下,才得知,皇后晕厥,陛下已赶去坤宁宫了。

他赶到坤宁宫,却被告知皇后苏醒了,陛下正陪着,今日就住在坤宁宫了。

高庸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似乎是除去初一十五,天子头一次在其他日子里夜宿坤宁宫吧?

高庸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暗暗想,若是将心思都放在皇后身上也好。这样皇后也不会嫉妒,天子也能慢慢淡了对镇国公心思,一旦心思正常了,或许就不会再猜忌镇国公了。

“钱公,为何要拦着我?”

皇宫城楼上,吕大器颇为不满地道:“这分明就是……”

“吕老弟。”

钱谦益肃着脸道:“有些事总得有个交代,而身为天子总得有个台阶下。不然你想如何?让天子去给一个臣子作揖赔礼吗?天子真做了,左弗有那命接吗?天地君亲师,天子就是天子,臣就臣,再关系和睦也要恰到好处,不然就显不臣了!”

“昔日宋仁宗被包拯拉破了衣袖尚能忍受,陛下为何不能学仁宗?!”

吕大器冷哼着道:“难道这有损宋仁宗之名吗?!反是显君王气度,成为千古美谈!”

被吕大器一噎,钱谦益说不出话来了。曾樱眼见场面尴尬,便忙道:“还是快开宫门,让镇国公早早回家去吧!这多百姓聚在这儿,容易闹事!”

有了台阶下,钱谦益自然是下得快。不理会吕大器那要吃人的目光,吩咐道:“快去开宫门,宣旨!”

皇宫大门被缓缓打开了,一群天子亲军冲了出来,将天子的口谕宣读口,便将黄寺允拉到正中间,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衣服扒了,操着板子就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百姓发出阵阵叫好声,左弗也被几个妇人搀扶了起来。她冷眼望着哀嚎着的太监,嘴角噙着冷笑。

血肉模糊的黄寺允被拖了下去,还未行满一百杖,便已气绝身亡的他是这次博弈中的牺牲品。

不过既然冒出头来了,便要做好死的觉悟。

她左弗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折辱的?

朱慈烺未出来,只寻了个可笑的理由便找个了个替死鬼出来平息民怨。百姓见天子有所为,自不会再闹,这一招虽平平淡淡,却是出奇的有用。

毕竟,在百姓心里,天子就是天,天子从来都是好的,坏的都是身边人。

眼见皇后掌宫太监被打死,父母官得到了宽恕,百姓的怨气自然是消了。

几个妇人从于山手里接过棉袄子披在左弗身上,又从食盒里将姜汤拿出,喂着左弗喝下,宽慰几句后便是慢慢离去。

左弗没有走,她的双脚还是麻木的,此刻走动很是痛苦。而且,她还想在这儿再站一会儿,看看这巍峨皇宫,将这灿烂背后的腐朽深深刻画进心里。

人群慢慢散去,本已离开的孙训珽不知为何又出现了皇宫门口。望着偌大的皇宫前那孤零零的身影,他目光越发深沉。

马车在左弗身边停下,他下了马车,道:“这凉风吃上瘾了?还不回去?怎么?还指望着有人出来安慰你不成?”

左弗侧头望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做好事不留名。你倒好,生怕我不知道,还将安顺候府几个字绣这汤婆子的护套上。”

“嘴皮子这么利索,看来底子是真得好。被人泼水又挨冻的,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做这些事倒显多余了。”

他说话间便是解开自己的大绒披风披在左弗身上,“你这人啊,就是嘴硬。路都走不了,就剩张嘴了,还要在这里装十三,就不能软和一些?自讨苦吃!还不快拢上?赶紧回家去。”

左弗摸着身上的披风,道:“这是姑绒……”

她望着孙训珽,道:“每匹价值百金,惟富贵之家用之,以顶重厚绫为里,一袍可服数十年。你可真舍得……”

“赚这么多钱带棺材里去吗?还不好好享受下?你也知可用数十年?这绒衣就是暖和,你平日穿的那些袄子样式虽好,可难免被人轻视。这人啊,有时还是要装点下门面的……”

他上前手搭在左弗肩上,李想刚要上前,却被于山一拉。于山挤挤眼,小声道:“你难道想大姑娘当姑子?”

李想愣了下,转眼就明白过来了。

是了,这安顺候以前虽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些年为了姑娘守身如玉的,而且痴等了这些年,倒也是个可托付的人。

其实,他还是觉着英国公更好。可想想自家大姑娘神仙一般的人物要给牌位磕头,这心里总有点不得劲。而且,一个男人多年不肯娶,分明是前情难忘,这大姑娘嫁过去,活人怎么跟死人争?想想也是委屈的。

算了,还先不做声,先看看大姑娘自己的主意。

左弗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孙训珽要做什么时,只觉自己身子一轻,再回过身来,发现自己已被他打横抱起,耳边还回荡着他的嘀咕。

“浑身都凉透了,嘴还不饶人。我看这风还不够大,没将你吹得嘴巴也沾起来,真是祸害活千年,老天没开眼。”

“你这祸害还没死,我怎么能死?老天要惩罚也先惩罚你。”

她小声嘀咕了下,竟忘了挣扎。

见他还在念叨,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快些走,我都要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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