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亿万大人物!
不过,谢瑾最终没能去某家公司上班,而是自己开了家餐厅。
说来也巧,某次面试归来,竟在地铁里碰到了父亲的首席大徒弟,他曾跟着谢文鸣学厨多年,谢瑾亲切地称呼他一声大师兄。他乡遇旧识,两人找了家餐厅叙旧,买单的时候大师兄看着账单感慨道:“就师父以前那家餐厅,要是开在这里,肯定赚翻了。”
谢瑾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曾望着y市的繁华:“这辈子,要是能在这里开家餐厅,老爸就知足了。”然后,他握着拳头豪情万丈,“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存钱,开餐厅,然后把你风光地嫁出去。”
她还记得,父亲眼中碎光闪动,蓄满了激情与期望。
那是父亲唯一的心愿,如今,父亲已逝,这个愿望只能靠谢瑾去实现。她从小就对餐厅的经营耳濡目染,算得上有点经验。手上还有一笔父亲的死亡赔偿金,可做开店的本钱。细细思考一夜,谢瑾给大师兄打去了电话。
大师兄一听她有开店的想法,激动万分:“我朋友圈里还有好几个厨师,都想来y市发展,人员方面肯定没问题。只要你有本钱,别的我来搞定……”
谢瑾原本只想开家小餐厅,结果找门店的时候,某购物中心有个几百平方米的商铺正在招商,繁华地带,人流如织,位置好得让人心动。谢瑾心一横,向银行申请了贷款,把店面盘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装修、采购、招聘人员、设计菜谱……谢瑾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十一月底,树叶转成不同的颜色,或金黄,或殷红,或苍翠的墨绿,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在寒冬来临前盛放着最后一季的灿烂,应季的水果成堆上市,浓荫疏空,天空高远明净,阳光落在肩头,温柔明朗。
餐厅就在这迷人的季节开业,提前做了不少宣传活动,打出六八折特惠活动,本来谢瑾还担心门庭冷清,结果那天宾客盈门异常热闹。
王思远也来捧场,不过他来晚了,餐厅一张空桌子都没有,迎宾正对着进门的客人连连道歉。谢瑾见是他,笑盈盈过来:“之前你说另有安排,不然给你留个包厢。”
“下班了没胃口,突然想吃你这里的东西。”王思远笑道,虽说今日是开业,但餐厅的菜他并不陌生,谢瑾设计菜谱时请他来试吃点评过,味道着实不错。
龙诚走了,两人反而走得更近,当初谢瑾向银行申请贷款时,担保人就是他。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准备等位置,谢瑾给他倒了茶水,又端来一份慕斯蛋糕,今日开业,除了折扣优惠,每桌都赠送一份,小小的,异常精致,谢瑾招呼他先吃着,待会儿有位置就给他安排,王思远不喜甜食,不过还是尝了两口,餐厅宾朋满座,他抬头问她:“你刻意选在今天开业?”
“翻了翻黄历,今天日子吉利。”
“今天龙诚生日。”
谢瑾当然知道,他出生在瓜果飘香的十一月,天气转凉,但严寒尚未到来,银杏叶变成一树金黄,灿灿欲燃,谢瑾笑了笑:“也算是凑巧。”
“谁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国家鬼混?”王思远冷哼一声,“当初他要来y市创业,死活要拖着我一起,害我背井离乡。现在倒好,他一个人跑了。”
越来越觉得,龙诚从来没把他当兄弟。
不能就他一个人被膈应!王思远低头认真摆弄着那慕斯蛋糕,边边角角被切去,方形蛋糕被切成了心形,王思远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附言:今天朋友餐厅开业,每桌赠送蛋糕一份,别桌都是方形小蛋糕,偏偏到我这里,就是这个形状。希望是我想多了,毕竟,朋友妻不可欺。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留言无数,不过,人的热情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淡,几天之后,热潮退却。王思远快忘了此事时,下面又多了一条匿名评论:明明是自己切的,瞎显摆什么?
那留言没存在多久,王思远正笑得一脸得瑟时,发现照片和整条发言都被删除,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想想又算了,反正照片想拍多少,就拍多少。
此后,王思远经常光顾谢瑾的餐厅,甚至把部门员工会餐定在这边,过新年前一天,他邀了几个朋友来吃午饭,酒尽席凉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朋友走了,他却从包厢换到大堂靠窗的位置,对谢瑾笑言:“晚上在你这里还有员工聚会,我干脆不走了,在这儿歇着等吃晚饭。”
这时的餐厅已经没什么客人,桌面干净整洁,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光线正好,王思远又拍了两张照片,附言:我的餐厅。
谢瑾不知道他的小把戏,给他沏了杯茶,静默地坐在对面。
大概因为是年底最后一天,又多喝了几杯,王思远有些唏嘘,开口问:“你怎么不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他眼中浮出些许笑意,“说不定我有。”
谢瑾摇了摇头:“不用。”她往窗口挪了挪,冬日暖黄的阳光沐浴在她身上,照得人熏熏然,“我在这里,就够了。”
“等他?”
“随缘。”
王思远有些慵懒,眼睫低垂,看见隔断扶手被擦得纤尘不染,连浅色的郁金香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墙纸是水绿清新色调,盅形的郁金香错乱盛放……细细瞧过,王思远才发现这餐厅中处处都有郁金香图案,花架上有,天花板上有,白底的瓷质餐具上也有,只因为色调淡雅搭配得当,不注意,极易忽略掉。
他抚摸着瓷杯上的郁金香图案,釉底工艺,摸不出凹凸手感。旁边手机发出短促声响,王思远看了一眼,刚才发出的留言多了一条评论:滚!
“缘分总会青睐有情人。”王思远叹了一声,顿了片刻,又抬头看谢瑾:“快过年了。”
声调幽幽叹叹,别有一番意味。
跑得再远,过年也是要回家的,不然某些父亲有可能会大开杀戒。
那天之后,王思远不再来餐厅,听说回了c市和家人团聚。谢瑾有些怅然,似乎很久没好好过春节了,去年受了重伤,春节是在医院度过,那时候病痛尚未减轻,吊着盐水瓶成日迷迷蒙蒙,但有父亲和龙诚守在身边。
如今,成了形单影只。
却没时间寂寞,餐厅忙着年夜饭的预定,愈发忙碌与热闹。除夕晚上,柳定琼给谢瑾打了几通电话,谢瑾一个都没接到,电话铃声淹没在餐厅热闹的声浪中,她在餐厅忙得团团转,等餐厅打烊,一切收拾妥当,谢瑾开始给员工发红包,大家也都喜笑颜开,笑颜映着火红的灯笼,如旭日般温暖。
离开餐厅时已经是深夜,忽然听到沉重的轰响声,铛铛铛——
洪亮而辽远的声音,是钟楼的整点钟响,紧接着,城市的焰火轰然炸开,万千光彩迸射,红蓝黄绿紫,如同大片大片的花朵绽放,此起彼伏,深蓝色的苍穹被染得异常瑰丽。
谢瑾笑了笑,新年快乐。
春节期间餐厅生意更好,初七又逢情人节,这晚候客区没剩一张空椅子,甚至还有不少男士站着,或慷慨地让女友坐在自己腿上,低笑浅语,或打情骂俏。
厨房也忙得热火朝天,偏偏某种调料临时不够,谢瑾赶紧去买,回来刚把调料送到厨房,服务员急匆匆进来找她:“老板,外面有位客人吃饭不付钱。”
谢瑾问:“我们的菜出了问题吗?”
“不是,他说我们的菜挺好吃,结果吃完之后,不付钱就准备走,我们拦住他,他还反问‘我为什么要付钱’,说得跟天下吃饭从来不用付钱一样。”
谢瑾和服务员一起往外面走,准备去看看情况:“几个人?”
“就他一个人。但他真能吃,点了份情侣套餐还嫌不够,又加了两个菜。”服务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话语中有些兴奋,“不过,他长得好帅,比明星还帅,我都想替他付钱了。”
可帅哥的思维好诡异,一副理所当然不用付钱的样子。
转过拐角,谢瑾就听到当班经理在礼貌地和他沟通,那位吃霸王餐的帅哥声音慵懒随意:“我不会付钱。”
帅哥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腿自然交叠,几个服务员都对他投去怪异的目光,他却不在意,眉梢微挑,眼神中有几分倨傲,似乎不是在被人盘问,而是在公司大会上,听取员工的工作汇报。
当班经理已经无语了:“先生,吃饭都是要付钱的,如果你今天没带钱可以说一声。”
可帅哥不吭声,只闲适地坐在椅子上。
当班经理看见谢瑾过来了,如释重负:“老板……”
帅哥回过头,目光落在谢瑾身上。
在他清和的目光中,周围的声音顿然远去,安静得让谢瑾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五官深邃精致,长长的睫毛下掩着黑亮的眸子,性感的嘴唇微微抿着。表情疏疏淡淡,看向谢瑾的目光没有半点惊诧与异样,清澈平静,就像九月的高山湖水,沉静地倒映着天光云影和俗世凡尘。
龙诚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眉梢淡淡倨傲,眼中水波不兴,谢瑾有些恍惚,似乎时光不曾流转,人生如初见,他们都是最开始的样子。
谢瑾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值班经理在她耳边道:“你看要不要报警?”
“不用了。”谢瑾朝她摆手,“你去忙,我来处理。”
回过头,谢瑾正思索着应该说点什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龙诚却已经转身,大步迈出餐厅大门。
走了。
徒留谢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茫然!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重逢的样子,设想过他们会说出的话,设想过他们脸上会出现的种种表情。却没想过是这样一种——吃饭不用付钱吗?就算让她请客,也得说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