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薛冬梅没有说出口。
无论将来浚竹兄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装傻也罢,薛冬梅想好了,任何事情都不能阻碍伯伯去查她父母的案子。
她低下头,不再看岳浚竹,只低头吃饭。
可终究是心虚作祟,薛冬梅忍了没多久,第二次岳浚竹在家休息时,她悄悄地摸去了他的房间。
岳浚竹正在房前的空地上用竹叶编东西,早上吃饭的时候姗姗吵着要个小篮子,他答应今天要给她编出来的。
薛冬梅来到他旁边坐下来,“浚竹兄。”
岳浚竹‘嗯’了一声,灵活的手指在竹叶和枝节之间来回穿梭,看她叫了声之后又不说话,这才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的手好巧啊,连竹篮子都会编呢。”薛冬梅夸道。
岳浚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那信我上午的时候已经交给了汪夫子了,他没有回信,也没有带给冉灵华什么话,这些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啊,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薛冬梅摇摇头,“没事,我是来给你说话的。”
“行了吧,你每次有事情求我之前,都是这副样子。有话快说,不然我编篮子的时候分心,万一割伤了手指,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啊。”岳浚竹笑道。
薛冬梅低头捻起一枝竹节,喃喃道,“浚竹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坏啊,还特别自私,一点都不关心别人的感受。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在背地里害你,扯你的后腿。”
这话可就严重了。
岳浚竹放下半好的竹篮子,正经地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很好啊,爹娘,还有姗姗和其他人,他们都很喜欢你。是不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薛冬梅抬头看着他,“没有,你今天上课碰到郁柔了吗,她怎么样啊?”
岳浚竹仔细回想了一下,“挺好的啊,精神也好了很多。你问她干什么?”
看他神情不似掺假,薛冬梅又换了种问法,“浚竹兄,就是昨天伯母说的,把我们定亲的消息传出去的事情,我觉得对你不太好,也会影响你和别人的关系,你觉得呢?”
到这岳浚竹总算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也认真地回答,“一点都不会,而且现在朝廷里也没有什么法规说念书考试期间不准结婚生子。”
“那就好,”薛冬梅松口气,还不忘和他保证,“浚竹兄你放心,等伯伯把我爹娘的事情查清楚了,我就出去和大家说咱们的亲事是假的,然后我就回乡下,再也不来禹州城了,肯定不会影响你未来的前途的。”
她的话太正式了,岳浚竹一下子没有接收到,而是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薛冬梅正要张口解释清楚,两人就听到院墙外面传来整齐的大喊:“要饭的!快出来!要饭的!快出来!”
听这架势,就知道墙外何人。
薛冬梅站起身,“褚高星来找我了,我出去看看啊,等会再和你说啊浚竹兄。”
她跑得快,岳浚竹的话还没出口,人就不见了。
看到她开门出来,褚高星挥手让人散开,直接问道,“小梅子,怎么回事,听说你定亲了?”
薛冬梅:“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啊?”
褚高星自然地道,“那当然了,你定亲我肯定要给你把关啊,这个岳浚竹不行,他为人不好,脾气还很坏,以后肯定会欺负你的,你快和他分开。”
“你说的容易,那是我爹娘和他爹娘定下的,怎么分?”薛冬梅道。
褚高星闻言大喜,“你真想过分开啊?这还不好办,你就说父母刚故去,现在还在孝期中,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不,三年太短了,你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伤心过重,决心守孝五年。五年,我就不信岳浚竹那小子等得起,咱们耗死他!”
看他恶狠狠的表情,薛冬梅笑道,“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真的和浚竹兄是娃娃亲,现在分不开的。而且岳伯伯帮我父母查案,需要我这个身份在。”
褚高星有些不信,“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查案子要人定亲的,他是不是骗你呢!小梅子你可得擦亮眼睛啊,我觉得肯定是岳浚竹有什么隐疾,他们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嫁进去,正好看你无父无母的没人照顾,才想着骗你嫁给他呢。”
“你胡说什么呢,没有,伯伯和伯母都是好人,你要是再这样说他们,我可就生气了。”
见她这样,褚高星心中哀叹,都怪他当初被薛冬梅的一句‘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给迷惑了,到现在为了对得起这个称号,还得费心费力地处处为她着想。
“行吧,我不说就是了。”他妥协道,“但是你得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需要你给岳光祈做儿媳妇,他才给你父母查案的,不然我就不同意。”
薛冬梅笑了下,“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爹娘都是乡下的人,在禹州城里不足为重。如果他们成了伯伯的姻亲,那伯伯就有理由去查案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褚高星哼笑一声,“那现在呢,查到了吗?嫌疑人是谁,证据有了吗,怎么还不去抓人!”
“证据还不怎么充分,需要再等等。”薛冬梅道。
查案的事情褚高星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要人证物证什么的。但要集齐这两个的话,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听小梅子说,欺负她家的可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岳光祈那个老顽固,只知道靠一些正经的手段,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得到证据。
看来还需要他出手才行。而且康成县的话,正好他最近正有人脉在。
褚高星问道,“到底是谁家欺负你的,报上名来,在你家那边我还是有一些门路的。”
薛冬梅知道他背景雄厚,身后家族显赫,说这话也不像是在吹牛,便回道,“是谢家,康成县的谢家,打死我爹的那个人就是谢家的独子,谢家宝。而且他最近也来到禹州城了,上次就在这里,”
她指着褚高星脚下的土地,“他就站在这里,还威胁我呢,说要弄死我。”
褚高星低头看了下她指的地方,正好是自己的脚,立刻向旁边跳了一下,“你说是谁,谢家宝?”
那不就是何家过来蹭吃蹭喝的,他最近的欺负对象谢家宝?
薛冬梅点头,“那个人可凶了,又凶又坏又不讲道理的。你见过他吗?”
褚高星见过。而且在来这里之前,他刚和谢家宝吃过饭喝过酒,最后他把谢家宝喝趴下了,出来转悠的时候乍然听到她定亲的消息,才过来找她的。
可这话,能说吗?
等不到他回答,薛冬梅继续道,“后来我打听了,他背后的人是何三爷,那天他还来刺史府了呢,找到我伯伯,给了他好多银子,不让我伯伯查案了。”
幸好岳光祈不是这样的人。
褚高星:“”
何三爷,那是他小舅啊!
无语了都,这算是什么事啊!
见他一直不说话,薛冬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褚公子?褚少爷?褚高星?”
“啊?我,我在听呢。”褚高星有些心虚地回应道。
本以为害死小梅子父母的是一些地痞流氓,想着反正康成县是谢家宝的地盘,他还准备让谢家宝回去教训一下他们,反正他最近正在自己面前找机会求表现呢。
可是现在,看着小梅子单纯的眼眸,褚高星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想,万一小梅子知道他和何三爷,和谢家宝的关系时,会作何反应。
后院的门内,一片青色的衣角忽然出现,接着是岳浚竹闲适的身影露在大家眼前。
褚高星看过去,岳浚竹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神情似是嘲笑,又像是势在必得后对他的挑衅,褚高星忽然明白过来了,岳浚竹是故意的。
他提前知道了自己和何三爷以及谢家宝的关系,又故意没有在小梅子面前提起,就是想等着她主动发现,然后和自己撇清关系。
到时候在小梅子伤心之下,他再表现一番,这样小梅子以后就是他岳浚竹一个人的了。
真是好狠的心思,这一招釜底抽薪,干净利落,佩服。
如果用在别处还好,可惜他忘了,他这次的对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他褚高星。
褚高星对着岳浚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加上他眼中的睥睨和傲视,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狂娟桀骜。
“他不了解真相,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想着用金钱来打发走动。但是小梅子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薛冬梅也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有钱有势的人家嘛,除了这些东西也没别的了,遂点头道,“嗯,你说。”
“这件事如果由别人说的话,可能不太好,我想还是我自己亲口告诉你的好。”褚高星道。
看他如此认真,薛冬梅笑道,“到底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
褚高星犹豫了一下,眼中带着心虚和希冀,“你刚才所说的何三爷,是我的小舅何超新,我被我娘从京都送回来,现在就是住在他家里。还有那个谢家宝,是我小舅新娶的继室的堂姐的儿子,不过你放心,我和你一样讨厌他,而且在这之前,我已经惩罚了他好久了。”
看到薛冬梅的眼中由震惊转为愤怒,褚高星的话越说越快,到最后干脆一盘倒了出来。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判决,“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回事的,真的,我不骗你。”
理智告诉薛冬梅,这件事不是褚高星的错,不应该怪罪她。
可去他娘的理智!
薛冬梅狠狠且仇视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