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湿气还很浓重，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停下。
沿着小石子堆积起来的小梯道走到尽头，那是一扇破旧的木板门，门上面还挂着锁，只见他从口袋中摸出钥匙开门。
里面的环境很自然，之所以自然，是因为桌子是由石头雕刻而成，椅子则由几块较为方正的石墩代替，外面有桃花，有小鱼池，水流滴滴答答从上面溜下来，场景与上次在老者那里见到的颇为相似。
一转弯，又是另一景象，有个灶台，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柴之外，其余都有了。
‘野炊’，一个古老的名词，一个只听过也在电视上见过却没在生活中实践过的动词。
谭延分给她的工作她自诩胜任不来，遂，主动开口：“我还是去捡柴吧。”看炉子这种事，她怕自己弄砸了。
谭延看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掌，想想还是摇头：“火没那么快旺起来，你现在这里看着，我就在附近，有事喊一声。”
见她杵在那儿不说话，他又说：“还是你要跟我去？”
山路小道偶有三两很树枝树干，她都一一捡起，春季刚过，万物复苏，想捡枯草枯枝没那么容易，最后还是找了一棵‘垂暮之年’的枯树，折了许多，谭延觉着差不多了，才带着她往回走。
谭延告诉她，昨晚有过一场小雨，加之清晨湿气重，这些柴枝很难起火，两人也是点了许久，才将柴枝彻底烘干。
炉口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那种，很古老，太大的柴枝塞不进去，谭延便将它们折了再折，最终，她还是负责坐在炉口前塞柴枝，偶尔起身掀锅盖看看水开了没有，看看米熟了没有。
谭延正在水龙头处洗菜，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难得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前二十分钟是酝酿期，没那么快的。”
时一侧目，脸上带着浅浅的汗丝：“真的能熟吗？”
她仍是有一丝不信，总觉得不太可能。
“不熟就让你再咬一下。”他看着她，停顿了一声：“要是熟了，你让我咬一下，怎样？”
“......”
塞柴枝，塞柴枝，塞柴枝......
水满则溢，同理，当炉口超过负荷，原本在里面烧的火旺的柴枝啪啪啪掉了许多出来，她惊喊一声，谭延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疾步走过来，抓起她的手仔细瞧看：“怎么样，伤着哪里了？”
她摇头，心有余悸的说：“怎么办，都掉出来了。”
她的手被火光熏得微红，谭延无奈：“我只是跟你说了句玩笑话，你又何必紧张，但凡是你不愿的，你可曾见过我逼你了。”
这话她自是不愿回应的，若是没逼，那前半个月在她家楼下车子里的那一幕又算怎么回事？
谭延将掉出来的柴枝重新塞回去，又找了把稍粗的枝干给她，“再有差不多要掉出来的，你用这个推进去。”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人又重新开始各自分配到的工作。
事情真的如他所说，前二十分钟是酝酿期，之后，水咕哝咕哝的冒着泡，她赶紧拿布将盖子拿开，谭延再将切好的调料倒下去，又拿了勺子在里面搅拌，将米粥和调料搅均，动作娴熟。
时一：“你经常上来？”
“偶尔。”只见他下了冬菜作为辅料，又说：“心情沉闷的时候会上来透透风。”
“你也会心情不好？”她问，自认识以来，她是觉着他的自我修养很高，能力也很好，似乎任何事对于他，都是手到擒来，不足为惧的。
“是人都会有心，有心就必然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心死，无欲无求，不如意就不会存在，不是吗？”
闻言，谭延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目温然的凝着她，“人心会死，是因为还没遇见人生的另外一个际遇；是因为，更在乎的还没出现；更是因为，死心之人本身的自我封闭。”
她微垂眼睑，彼此间沉默良久，再见她抬起头时眸内的神采，一片清明。
她的手有些脏，谭延让她洗洗手准备可以享受成果了，山间的水自是凉快，淋在手上的感觉如同山风卷去她心尖处的燥热。
人跟人的相处久了，彼此会成为惯定模式，比如，每次提到不开心的话题时，他总能很自然的将她的心思移至别处。
“然后呢？你就顺势而为煮了青蛙粥？”
谭延笑：“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残忍的人？连只小青蛙都不放过？”
“不好说。”她舀了口粥搁在嘴边吹凉，又说：“人面兽心在这个世界上大有人在。”
“嗯，对你，我的确有这方面的潜质。”
“粥不错。”除却不想回答他这个令她为难的问题外，这粥煮的的确是不错，那一刻，她是满足的，第一次在山间煮粥，效果甚好，虽然主使人是他。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足足两碗粥的喂养下，居然还有饭后甜点：烤番薯！
见他用柴枝挑开火苗，从里面勾出两个被烤得炭黑的番薯，她忍不住蹲下身瞧看，问：“你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
起初，她还是不解为什么他会在那里生堆火，但也没问。
“在你频繁掀盖子的时候。”他浅浅勾起嘴角，将番薯搁在碗里，两人移至外面的石墩，乘着夏日的风，从清晨到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昨晚睡得也不沉，但她现在却是一点都不疲累。
也许，是人生添了一笔新的经历。
中午的太阳很大，他们在山上呆到五点多才下山，途中，毛小江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相片。
她侧目，将毛小江的问题丢给他，恰好是红灯处，他说：“明晚去他们家吃饭，顺便给她。”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两天，编辑那边在催稿，她也没了心思去咖啡店，一直呆在家里，直到夜幕将至接到谭延的电话。
“在楼下，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她走到窗口看了一眼，他果然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子靠在车门上，一手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是......
回想起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那次，应该是他们第四次见面，当时，他的手里也夹着香烟，只是在看见她之后，便将烟灭了，这次也一样。
车上，有一如往常的淡淡清香，也有夹杂着烟草香，她知道，他是有抽烟的，但是次数极少。
照片拍得很美，他说洗了两份，一份是毛小江的，另一份是给她的。
“那你呢？”
谭延笑着打了方向盘，边说：“世间最美的风景已经在我眼前，何必去看那些虚无缥缈的。”
“......”
党小宇跟毛小江说，谭延没谈过恋爱，毛小江巨兴奋的跟她提了。
但，此刻，她是不信的。
信手拈来的情话，情动逼仄的举动，怎么都不像是爱情新手。
在毛小江家里呆了两个多小时，饭后水果吃得差不多了，准孕妇开始以孕妇嗜睡为由赶人，目的太明显，党小宇忍不住笑自家老婆果真是一孕傻三年，烂招都使出来了，结果惹来一白眼。
对于这种众所周知的秘密，时一只觉得无奈，却又无从抵抗，只能顺其自然。
她想，时间长了，是人都会倦怠，世界那么美，早晚有一天，在她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他也会离开。
毛小江打电话来关心他们的后续发展。
后续发展，其实是她没想到的......电影院。
然，她更想不到的是电影票上的内容，居然是当下最火的《执念》，惊悚片取这么文艺的名字倒是第一回见。
经历了一场狂风巨啸，出了影院，两人脸上的表情略显无奈，回想起刚才放映厅的场景，简直不忍直视，倒不是说电影多惊悚，惊悚片其实主要的是背景音乐，起起伏伏牵扯着视觉神经，一紧张就尖叫，只是，惊悚片演绎到后面，放映厅的人先演起了爱情动作片，也是让人醉得一塌糊涂。
“电影票是毛小江给的。”迎上她略责怪的眼神，他无辜的解释着。
隐隐听到她轻吁一声：“真是一次不好的经历。”
谭延险些想笑，如此无奈的语气，倒是不曾听她有过。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凡事都有双面性？”那很抱歉，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一面。
车子开出一段路程，直到送她到家后，才听得他说：“动作繁复，提前学习，效果甚好！”
十二个字，直到她在电脑前码完文稿，躺在床上，收到他一句晚安的信息后，她才后知后觉，联系前言后语，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
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