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艳阳高挂,极是炎热。离火与忘忧二盟接壤之地,一侧黄土龟裂,寸草不生,地气腾空,天地如同扭曲,看来着实虚幻。
而另一侧则是幽绿一片,生机勃勃。
由高空俯瞰,一线之隔,凭地生出两个世界,恍如海水与沙滩。
黄土之上,聚有数千人众,连带胯下灵兽亦是鸦雀无声,似在等待什么,只见众人目光统一,均在那幽绿林中,面色凶狠无比。
为首之人身长七尺,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健子肉上青筋鼓胀,那着身衣物看来极不合身,时刻都要暴开一般。
此人面色阴沉,正听身旁之人言道:“尊主,我们已经派了三批人马进到林中,十日已过,却无一人回来,怕是遭遇不测,凶多吉少了。”
大汉怎会不知?三批人马足有百人之众,就算那前面龙潭虎穴,不可能一个也不回来。
大汉突然觉得身前这遍林子如同一只食人巨兽,吃人不吐骨头。这想法叫大汉不禁胆寒。
身后数千人马于此地和林中那看不见的敌人对峙近一月时日,现下虽无人困马乏之状,可用不了几日,必会人心涣散。
若冒然入林,数千人与那百人无差,不定亦如石沉大海。但就这么傻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大汉面色阴沉,放声怒吼:“忘忧鼠辈,可敢出来与我袁八一战?”
一语即出,千人响应,齐声照那大汉原话再吼一遍(除名字以外),声威震天,叫人心惊胆战。
不想这乱吼一通,林中终是有了反应,女子甜美之音飘然传出,“袁八蠢人,这话应该我来说,有本事你便带着你的喽啰们进到林中来,我忘忧中人必是以贵宾之礼欢迎各位,拆骨抽筋,千刀碎尸,这够不够隆重?你手下百人开路先锋正享受着呢。够胆就进来吧,否则滚回离火去。”
袁八那双眼都已快瞪出眼眶,谁都能听得出来这乃是激将法,若被这三言两语便激得进了林中,那才当真是蠢人一个。
袁八身后已有议论之声,众人神色有变,尽是迷茫。袁八正欲回话,只听那女子再言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离火盟阵的几位长老很快便会回盟,你最好抓紧时间享受这一盟之主的待遇,用不了几日,你就该收拾收拾滚回你万域中与畜牲为伍啦!”
袁八咬牙切齿,心中怒骂不已,半晌之后,对身旁之人吩咐道:“去把那九派之众给我叫来,他们享的福已经够多了,不为我万域出些力,怎么行?”
言罢,将目光投入那林中,暗道:“忘忧盟,我看你能撑多久?”阴沉笑意叫这天地突生一股寒意,众人为之一颤。
......
灵云盟内,一少年身背一老者正于烈日之下疾行狂奔,那速度快得惊人,身拖金色残影,当空烈日之色亦被他抢了去。
少年身后那老者早没了气息,冰冷尸首一具,得少年以护体直气以挡烈日曝晒,才不至发烂发臭。
只见少看侧脸,看那老者的目光尽是尊重,回头之时,轻声言道:“旬长老,你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此人正是逃了数日的轩啸,身负死者便是天柱山盟阵大长老,旬云子。
自那日逃离天柱山,无论走到哪儿,均有拦路之人,身后还有妙音与广矢这师姐弟二人。期间交手数次,均被轩啸击退,轩啸并不想杀人,才只得逃命一路可选。
流云山脉近在眼前,几十里的路程转眼便至。
轩啸没入林中,身后二人于林外站立,不敢冒进,广矢冷笑言道:“这小贼无处可去,便只能躲进流云山,师姐,不如我俩一同杀上山去,不怕他逸仙不交人!”
妙音面无表情,声色冷淡,言道:“广矢,当日谁也没叫你追出山来,师父之事尚未查明,你为何如此肯定这乃轩啸为之?”
广矢阴阳怪气,一撇妙音,言道:“师姐,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路上只作旁观,师父大仇被你抛之脑后,你护住轩啸,不就是因他是卫南华那小贼的师弟吗?”
妙音微怒,娇哼一声,言道:“不知所云!”化作一道灵光投入那密林深处。
广矢并未急于追赶,站在原地,自语道:“妙音,看你能矜持多久,总有一****会跪在我面前,求我要了你!”
......
逸仙山门之外,石阶上有一少年正在打盹,一道身影无视那蜿蜒石阶,蹬地冲天,气劲四散,将那打盹少看惊醒翻身滚下石阶,叫苦连天。
少年呲牙咧嘴,揉腰自言道:“我不是见鬼了吧?”
回头仰望,那还有半个人影?
......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流云主峰后山,竹屋仍在,屋内一女子已将那桌子擦了半个时辰,如欲将其擦出个洞来。
女子双目无神,兴许连自己正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只见她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眼角仍有泪痕。此女正是轩啸未醒之际匆匆离山的清霜,得七绝宗代宗主亲口允诺,必会好生照拂,她这才回到逸仙山门,一路失魂落魄。
这片竹林是她每日必来之处,仿若在这里终会等到那不敢负责之人。
此时,屋外略有响动,清霜一惊,旋地暗笑,我真傻,他此刻定是与那珑月浓情蜜意,消遥快活。念及于此,眼眶不禁一红,泪滴桌面,瞬而被她手中之帕拂拭干净。
屋外金光一闪,地面为之一震,清霜终是清醒,奔出屋外。
那背影如此熟悉,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真的回到这山中,那不正是她日夜思念的轩啸吗。
轩啸一剑,扫净方圆两丈之地,身后放有一尸首,清霜仔细一看,正是旬云子。难道天柱山之中传来消息是真的不成?轩啸勾结离火叛逆,残杀灵云盟阵大长老。
清霜摇了摇头,忖道,不可能,轩啸为人刚正不阿,怎会干出这丧尽天良之事,这其中必有隐情。
轩啸那背影极是孤单,清霜仿若能感知他情绪,受其影响,竟是难过不已。恨不能冲上前去拥他入怀,好好安慰一番。
轩啸将长剑扔在一旁,双手拼命于地上刨土。
清霜正欲上前之时,大批人群已来到后山,竹林间人头攒头,那屠暨离轩啸最近,身后便是地宫十数长老,四子亦在其中。
逸仙地宫门人掺半,汇集于此,众人正要行礼之时,被那屠暨伸手一阻。
四子见少爷徒手刨坑,似想起当日昊钧身死之时,触景生情下,一同冲上前去,围蹲而下,双手并用,刨起土来。
“滚开!”轩啸低喝一声,那声音嘶哑,叫人心疼。
四子如若惘闻,依不停手。轩啸似疯了一般,拧着李南朝后扔去,再扑向那李东,将其按倒在地,扯其衣襟,狂吼道:“我让你们滚,听不到吗?听不到吗......”
李南连滚带爬来到轩啸身旁,三人同跪,“少爷,少爷,我们是东西南北啊,少爷难道不认得我们了吗?”
屠暨缓步行出,将那皱纹满布之手按在轩啸头顶,后者一愣,热泪终是绝堤,接着便是嚎啕,那嘴张得老大,死命抱着屠暨一腿,歇斯底里,鼻涕涎液同来,哭得像个孩子。
由始至终,屠暨那手都不断轻拍着轩啸头顶,闭眼不语。
清霜见此,哭得花枝乱颤。
众人深受感触,顿时叫这竹林之中笼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逸仙弟子何曾见过轩啸如此模样,当日那一脸邪笑的小师叔去了哪儿?
轩啸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只到今日为止。多日的委屈与伤心终是随无数眼泪宣泄而去,心中舒坦许多。
待轩啸情绪平复,将那挖了一半坑,再刨了一尺之深,方才将那旬云子安放进去。
第一把土撒下,轩啸言道:“旬长老,你安心去,此处有山有水,与那天柱山相差无几,且没那般乌烟瘴气,改日我将昊钧掌门一同接来,你们二人好有个伴。”
无端听得昊钧之名,地宫门人又是一阵难过。
填土成坟,轩啸将先前寻来的一方整石,两剑削成碑形,虚掌一抬,石碑应力而起。
猛然一掌拍其碑顶,石碑入地三分,剑芒放光,轩啸持那无伤剑于石碑之上狂舞一阵,接着便是一掌,金雷之灵如风轻拂那碑面,石沫散去,碑上有字:中流砥柱,义薄云天,灵云盟大长老旬云子之墓。
众人见字,行跪拜大礼。
此时一人狂奔而来,边行边言,“我就说有人闯山,原来是小师叔回门,快让我见见小师叔。”
言罢,那人站在人堆之中,得众人怒目而视,却不知自己错在哪儿?
轩啸深吸一口,言道:“三才,叫你看守山门,你竟然打盹。”
只听三才结巴道:“小师叔,师侄知道错了。”
轩啸转身,招牌笑容挂在脸庞,众人终是放下心来。只听轩啸言道:“地宫门人听令,今夜一过,随少爷我去虹城。”
众人齐声响应,根本不问是何原由,因为这少爷的话就是至理。
“逸仙派的人听好了,将轩啸那小贼交出来,否则的话,我今夜荡平你流云山!”
人声由前山传出,众人闻言怒不可及,刀兵在手,一路行去,皆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