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眼眸一亮,立即将面纱摘了下来,捧起那盘糕点,大快朵颐了起来,全然没有刚刚在纳兰吟那受了委屈的模样,他吃的很快,毛毛躁躁的,生怕有人抢似的,屑渍掉了一身。
纳兰镜闻对于他的容貌,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震撼,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冲击到,她移开眼,念了几遍清心咒,又再次看向他。
见他吃得欢快,跟小仓鼠似的,两颊吃的鼓鼓的,不免多看了两眼。
阿年察觉到她的视线,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许是也知道自己的吃相不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侧身,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目光,又大口大口将糕点塞进嘴里,突然他浑身一僵,捂着脖子,双眸瞪大转身朝着纳兰镜闻求救。
纳兰镜闻见状,立即倒了杯茶给他,哪怕咽下去了,他还是在不停咳嗽着,像是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纳兰镜闻伸手拍着他的背。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终于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喘着气,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水润的红唇微微张着,漂亮的眸子被逼出了泪水,水光盈盈的,我见犹怜。
“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见他如此,纳兰镜闻不免出声提醒道。
阿年也知道自己的窘迫和丢脸,他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嗫嚅着道歉。
“对……对不起。”
纳兰镜闻也疑惑,他这副模样,就像是没吃过这些东西一样,他跟着萧从钰那么久,还会少他吃的吗?
“萧从钰没有给你吃东西?”
阿年端着盘子的手微微用力,纤细白皙的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长睫微颤,像是蝴蝶翅膀扑簌簌地振颤,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得五官更加柔和漂亮。
“不……不是的。”
他小声替萧从钰辩解。
“姑姑很好,也没有不给我吃东西……”
“只是……”
“只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低头盯着手中的糕点,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我……我不能吃太多东西,会不舒服……”
“所以……娘亲和爹爹都不让我吃这些……”
纳兰镜闻微微蹙眉,“手伸出来。”
阿年轻轻抬头看了看她,犹豫了一瞬,伸出一只白皙的玉臂,很瘦,能够清晰地看见苍白皮肤下的青色的筋脉。
她指尖覆上他的脉搏,眉头很快皱得更深了,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很微弱很微弱,这是只会在濒死之人身上才有的,可如今,这样诡异的脉搏却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上。
如果不是前者,那就说明,他的筋脉很细,细到血液循环困难,流动极慢,这种就容易导致他身体机能大大降低,若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普通人可能就手脚发麻,而他则身上会出现大片的淤青,是筋脉堵塞而造成的,心脏也会严重供血不足,容易心悸乏力,胸疼或是心绞痛,以及晕厥和肢体水肿。
对于别人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会做的很吃力,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不能剧烈的运动,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但这是在情况还不错之下,若是现实情况比猜测更加恶劣的话……
“你……”
纳兰镜闻抬眸看向他,眼神复杂。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阿年轻轻点头,小心地抽回手,放下袖子,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原本白皙的手臂就已经呈现略微的青黑色。
”没关系的,娘亲和爹爹说,只要我好好待在家里,就可以活很久很久的……“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十六岁了,他还如此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他那么胆小,还总是容易受到惊吓,长时间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情况下,突然改变了身边的人和环境,容易受到惊吓实在是正常不过。
他要一直保持平静,不是想要如此,而是不能。
他注定一辈子无法开心或者悲伤,稍稍有点情绪起伏便会感到难受,喘不上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可是,他若是一辈子流落在外,过着平静的生活,说不定真的能活很久很久,可偏偏他不能。
之前她还说,像他这么胆小怯懦的性子,又在朝中没有强有力的支持,回到白及就相当于羊入虎口,迟早被吃得渣都不剩,白及那些人,又怎会甘心让一个男子坐上那个位置?
而如今他这个身体,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萧从钰知道吗?”
阿年手指紧扣着盘子边缘,轻轻点头,“知道。”
所以即使萧从钰知道,他回去继承白及只能是死路一条,也依旧要这么做,她们是保皇党,有着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白及不能够落到别人的手中。
纳兰镜闻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只负责将人平安送回白及,至于他的生死又或者是其他,都与她无关,可她还是伸手,在他不舍又震惊的眼神下,将他手中的糕点拿了回来。
“少吃点。”
阿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舍地看着被拿走的糕点,最终逼迫自己将视线从上面移开,瘪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将自己缩在角落,眉眼耷拉着,却时不时地用余光觑着纳兰镜闻,后者则当作没看到,神情淡然。
见纳兰镜闻真的不打算给自己了,他才彻底不抱希望,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闭上眼睛。
睡着了就不想吃了。
他所有小举动纳兰镜闻都看在眼里,生怕人发现又怕人不发现,倒是可爱。
……
因为阿年身体的缘故,她们没有办法一直赶路,必须在固定的时间下,休整一会儿,所以原本近两个半月的路程被生生拉长。
阿年其实很能忍,最初她们一直在赶路,他总是蔫蔫的,蜷缩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偶尔会换个动作继续蜷缩,原本以为是赶路太无聊了,所以才会如此,直到她在某次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淤青。
她这才发觉不对,原来他一路上都忍着身上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吭过一声,喊过一次痛。
因为害怕自己拖累他们,害怕自己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