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女子早已情动,热烈相迎,宽衣解带。肌肤相亲之时,伸手向下探去,攀抚着他切切邀道,“殿下……”
予光正自意沉,闻言身体一僵,睁眼借月光细瞧,虚无的目光慢慢聚集、清晰,额角汗意尚来不及褪去,已冰冷下来。
赫连女子伸腿去缠,媚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予光翻身坐起,闭目揉了揉眉心,似有不快。
赫连女子一时不知所措,他明明并未纾解,却半途而止,这伤害了她的自尊,魏虎就从不会如此。她不解不甘,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呢喃道,“殿下喜欢什么模样的,我都可以做。”
予光没有回应。
赫连女子试探贴近,却被他分开缠绕的双臂,“你走罢。”
“殿下……”女子满目泪光。
予光已起身,背对她敛了衣襟,赫连女子拧眉,抱起外衫跑了出去。
夜风呼啸,帐内炭火红通噼啪,熏得人酒意朦胧,月色在眼前摇曳生姿。
并未点灯,予光慵懒倒在榻上,喉中焦渴难耐,想要喝水,却又懒怠动弹。刚刚那片刻放纵,电光石火般在脑中掠过,如何也抹不去,反诱人深入。
呼之欲出的念头让他莫名恐慌,他明知应该抵挡,私心里又想乘着酒意放纵一回。隐秘的罪恶与刺激对抗着,他不由自主握住自己,企图舒解这场势不可挡的欲望。仅剩的神智在愈演愈烈的悸动中再也无法把控,原始的情潮正急切寻找最后的出口,那空白的一刹,她突破了他溃败的自制力,分雾拨云而来。
朝夕。
他仰身向后躺去,如坠入万丈深渊。
黑暗中,剧烈的喘息逐渐平息,到头化作一声叹息,他握拳狠狠捶在榻上。
一早,东平王连同官吏们十里长亭相送,林间鸟语鸣啾,崇州战事连绵,已很久没有如此安静悠闲的时光了。
“谢渊侯藏匿在山中,还能撑这么长时间,必有赫连支持。”予光与东平王并辔而行,“且当初我与贺迢被围困,那一队人马来去无踪,虽未证实,想来也与赫连脱不了干系。赫连王年迈,王长子秣兵厉马,已吞并即珲部族、联合南越,未尝不会对大晋虎视眈眈。这些年过去,他们是否一如从前甘心归顺,皇叔可想过。”
“平定赫连,是皇上至今引以为傲的功勋。赫连如今又频频与我朝示好。查无实证,贸然提出此事,只怕不妥。”
“我回去会找寻时机,不知皇叔是否愿意帮衬。”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东平王望着远处,“我有生之年,若还能出征赫连,重拾少年意气,死而何憾。”
驿站每日飞马入奉安,禀报予光的行程。
一天天的近了,朝夕愈发坐立不安。
都快入秋了,风眠亭畔的牡丹仿佛知道夏光大限将至,开得轰轰烈烈。朝夕捧了满怀,悦然回宫。
路边的假山嶙峋清奇,只见人影一闪,似兰息的样子。朝夕许久未见她入宫,不由跟了过去。
“今晚陛下给九殿下设宴洗尘,公主不是急着要见殿下么,快回去梳洗罢,莫耽搁了。”回雪劝道。
走到近处,听见窸窣人语,朝夕忙示意她噤声。
侧耳听了听,竟是风毓。
回雪不由拉了拉朝夕衣袖,朝夕也知不妥,转身便想走,忽听风毓一句,“他一回来,你便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臣妾岂敢,这几日家中事多,需要帮母亲料理,才未得进宫给殿下请安……”
“谁稀罕你来请安?”风毓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他禁足时,你去景陵与他私会。”
“臣妾既已订了是殿下的人,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般不顾脸面地逼问。”
风毓上前一步,捏起兰息的下巴,“你既知是我的人,行事还如此招摇不知廉耻,是要连累我受人唾弃么?还是如今见我失势了,妄想要一女两嫁?”
兰息脸涨得通红,“臣妾一切以太子为重,怎敢……”
“做都做了,还说以我为重?我碍于母后才对你礼让,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你父亲献宝似的把你往昭阳宫里送,他可知你背后行径?”
兰息挣扎,“若不是我爹帮衬,你的太子之位早已不保,如今长丰侯满门尽屠,你还有什么可威风的……”
风毓怒极,“说得好听,你们明着站在昭阳宫这边,暗中却两边押宝,稳赚不赔。你许了我,又去偷人,这也是你爹教你的么?”
“你血口喷人。”兰息又羞又恼,恨不得将言语化作刀子,刺进他的心窝,“我便是无名无分地偷,也比嫁你强上百倍!”
风毓扬手便是一巴掌,“你妄想!你既想要男人,也当先伺候你名正言顺的夫君,锦妃应有不少招术教你罢。”
他不由分说撕扯起兰息的衣衫,“今日我就领会领会你的家教。”
兰息不敢大声哭喊,只拼死踢打。
“太子!”朝夕冲出去,“你是疯了么!”
风毓蓦然回头,眸中猩红犹如困兽,在这偌大无际的宫殿群里左冲右突,头破血流。
朝夕满脸通红,急得一跺脚,“还不快走。”
风毓似惊醒一般,退后了一步,踉跄去了。
兰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被掴红的半边面颊,蹲在地上,慌乱理好衣襟。
朝夕上前,“鬓发乱了,随我回宫理一理罢。”
“你充什么好人。”兰息厉声,“我如此境地,你心里高兴是不是?看够了没有,走开!”
“今晚的宫宴,你这副模样,只怕没有资格列席。”
兰息愈发哭得厉害,朝夕叉腰侧目,立在那也不走。回雪只得过去扶起兰息,“郡主快请罢。”
兰息在绰华宫净了面,又涂了些蔷薇硝,向晚替她将落下的鬓发仔细挽了。
朝夕更换朝服出来,在镜前查看,留霜上前笑道,“公主长高了许多,只怕殿下要认不出了。”说着将她拉到台前坐下,散开长发梳理。
午后的阳光从窗纱中斜入,香烟篆篆,年华正好。
“许久未见你,府上还好么?”朝夕道。
兰息垂眸,声音淡漠,“母亲生病,我脱不开身入宫。”
朝夕知道淇陵侯失势后,她和风毓的婚事变得愈发尴尬,既不得时机在启康帝面前重提,也不敢再许给别家。而云妃那里,九皇子妃又有了新的人选,她时常与秦国公夫人来往,两下正打得火热。
“九殿下,已回宫了么。”兰息睫毛颤抖了一下,眼眶渐渐泛红。
“昨儿送信说到城外,父皇派了武安侯去迎。”朝夕拿起一盒胭脂嗅了嗅,叹了口气,“如今过了大半日,也该入城了,不过还要拜见老祖宗、父皇、云妃娘娘……说上许久的话。”
留霜安慰道,“晚上宫宴总能见着了。”
朝夕舒展了衣袖,双手叠覆,任留霜梳拢头发,自望着铜镜出神。
“夕儿。”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如一道惊雷在心底炸开,滚滚碾压而过。
朝夕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兰息亦诧然回头,慢慢起身。
予光,予光!
朝夕蓦地起身,留霜哎呀一声,手中尚未束拢的长发滑落,朝夕已飞奔过去,宽大衣袂款风扬起,转过层层飘飞的幔帐,终于来到予光面前。
四目相对,她连呼吸都忘了。
他已那么高,那么挺拔,面色也被风霜打磨得黝黑了些,一身铁甲朱袍未换,背后阳光正盛,刺得她双目微痛。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如神祇倏忽降临。
朝夕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忽身后低低一声,“拜见九殿下。”
兰息行了出来,款款见礼。
朝夕乍然惊觉,一时立在原地,抬眼望着予光,心跳得厉害。
予光见到兰息,也作揖行礼,“郡主也在。”
言毕,复又转而对朝夕,“怎不过来。”
朝夕听了这话,心绪几番起伏,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老毛病还是没改。”予光过去,抬手拭她的泪。
他的指腹已有了薄茧,滑过她的面颊,温暖而耐心。
“怎么都没听到前面的消息。”朝夕低头,刚牵起嘴角,泪水又掉了下来。
临泉托着簪缨头盔,在门口笑道,“皇上还在勤政殿议事,一时未得接见,殿下正巧得空便来了,前面哪得消息,绰华宫是头一个。”他转而又对予光道,“陛下如今想必已得通报,朝会就要散了,请殿下回宫更衣,等候觐见罢。”
予光这次回来,恩要荣宠,举世瞩目,是当年谁也没有料到的。
他原本只是随军都尉,然而崇州叛乱,东平王奉旨平叛,予光在他麾下亦有出征。未及弱冠便有平叛之功,大晋开国以来,这样的皇裔屈指可数。
启康帝圣心大悦,以盛大的宫宴迎接予光归来,并恩准皇后出席。
夜宴庭欢,云妃脸上分外有光彩,飞白与予光兄弟相见,喜不自胜,拉着他打听边塞风光、战事惊险,不时开怀大笑。
朝夕坐在帘后女眷席间,望着予光与众人谈笑,只盼夜宴快些散去,好同他如往日般躺在榻上,讲这两年的经过。
初初公主斟酒,启康帝醉意酣然,环顾阶下众人,“太子为何不在?”
皇后装束简朴,席前话不多,此刻欠身回禀,“太子与陛下同庆,多饮了几杯,去更衣了。”
朝夕闻言心里一动,回头以目询问,留霜上前低声道,“朱颜难产,怕是不行了。”
朱颜是王氏女子,王氏满门尽灭,她因怀有太子血脉未被诛连,但也被勒令迁出东宫,在内侍省待罪禁足,安胎生产。她早已在皇后那里失了宠信,宫人更是落井下石。她是罪臣之女,风毓也不得探访,难以护得周全。
朝夕十分挂怀,趁人不注意,悄然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