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橘黄的日光照得众人身上热烘烘的。
众人还在激烈讨论,特别是余正青,就连堂上用哪种砖木,院中的树种那个品种,都与梁复争得有来有回。
几道人影从前院走来,方子彦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沈大人!余伯伯!余爷爷!南姝!诶......怎么这么多人,要叫不过来了!”
裴召祺紧随其后,乖巧地给众人一一打过招呼。
“子彦!召祺!你们快来!”
余南姝起身,一手一个,将裴召祺与方子彦拽了过去。
余正青与余时章两人,一个脸朝左转,一个脸朝右转,愣是装作没看到余南姝的动作。
姑娘还小,喜欢和小子玩是正常的
余南姝指着自家父亲面前的图纸,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们瞧!咱们县衙准备重新修葺了,这个是子彦的屋子,这个是召祺的屋子,你们以后就要有新屋子啦!”
方子彦立刻瞪大了双眼。
县衙要重新修葺!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昨日大哥对他说过的话:
“你住在同安县衙,也有点儿用,沈大人需要什么,县衙需要什么,都放在心上,及时传信给大哥,可知晓?”
“大哥,子彦知晓的!”
方子彦点头似小鸡啄米,因为大哥威胁他,他隐瞒不报,便把他接回家中住几日。
他才不要回家住!同安县衙就是他的家!
他低着头,眼睛滴溜转。
待会儿用了饭,他便给大哥写信!
“子彦,你......”
余南姝欲言又止。
子彦的小心思,真的太明显了,她只与他相处了短短一段时日,便能一眼从他面上看出,他想做甚。
方子彦被看穿了而不自知,甚至掩饰问道:
“师傅和南姝呢,你们的屋子在哪里,和我挨得近吗?”
他话音刚落,额头便挨了李宏茂一下轻敲。
“南姝是姑娘家,和你挨那么近作甚。”他看了看图纸,见有几间屋子上写着“李、裴、方”的字样,说道:
“不过师傅和你挨得近,师傅的屋子,在你和召祺中间。”
“太好啦!”
有师傅在前,余南姝直接被他忘在脑后。
沈筝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与许主簿低声说了句话,便悄然退了出去。
她朝公厨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定住了脚步。
片刻后,她缓缓回头望去。
未修葺的后院,橘黄的日光,挺拔的古树,能容下众人的凉亭,拂面而过的秋风,还有......余正青三人。
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此时的同安县俨然成了一幅美好画卷。
人生,好像就是由很多个美好的瞬间,拼凑而成。
“大人!”
恰巧赖叔穿着围腰从公厨后面跑了出来。
他在围腰上擦了擦手,朝沈筝一笑,“大人,正要去寻你们呢,要用晚饭了!”
他朝后院一看,惊呼出声,“哟,今日人这么齐!还好老赖我每日的饭菜都不曾少做,就怕谁赶在饭点儿回来。”
沈筝与他一同看过去,轻声说道:“赖叔,今日多加几个菜吧,加大伙爱吃的。”
“好嘞!”
赖叔迈着松快的步子回了公厨。
他还以为今日县学开学,沈筝高兴,才让他加菜。
一日后,余家祖孙三人回府,县衙门口送别。
李宏茂带着方子彦和裴召祺“逃课”了。
此时的方子彦已然哭成了个泪人。
若不是师傅将他和召祺带出了县学,他竟然、竟然还不知道,余伯伯和南姝,今日就要回柳阳府了。
没一个人告诉他
他愤怒之余,更多的伤心。
“哇呜呜呜呜呜,知府伯伯,你不要走,南姝也不要走,子彦舍不得你们,呜呜呜呜呜——”
他一手拉着一个,余正青的衣领子都生生被他扯到了肩头。
余正青瞧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生不忍。
他蹲下身去,问道方子彦:“子彦,你要不要和余伯伯回柳阳府玩一段时日?柳阳府吃的可多了,有一家点心可好吃了,你不信问你沈大人。”
他本以为方子彦会动摇,可回应他的,是方子彦的一个嗝。
“嗝——知府伯伯您说什么?”
方子彦眨了眨眼,他光顾着哭,连知府伯伯说什么都没听清。
余正青又重复了一遍:“跟余伯伯回柳阳府,吃好吃的,还能和南姝一块儿玩儿。”
他说完看了李宏茂一眼,谁料李宏茂老神在在,只一手搭在方子彦的肩头。
余正青疑惑了,拐他小弟子,他都不带急的?
下一刻他便知道,在有些事情上,方子彦是不好忽悠的。
方子彦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是两手抓着余南姝的衣袖,问道:
“要不南姝留下来吧?余伯伯和余爷爷回柳阳府去,有南姝在,子彦就不会想他们了。”
李宏茂险些笑出声来。
余南姝为难地看了方子彦一眼,“子彦,现在还不行,我此次来柳阳府,与我娘亲,只说上了两句话,我也想她了......”
方子彦彻底止住了哭声。
他没有娘亲,但他也知道,娘亲是很重要的人。
爹爹为了娘亲,为了他和大哥,都未曾再娶。
娘亲是不可替代的。
他也不能拦着南姝回柳阳府看她的娘亲才是。
他咬了咬唇,依依不舍问道:“那南姝还会再回同安县来吗?我会很想你的。”
余时章掏了掏耳朵。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还好这是在同安县,若是在上京城有臭小子敢如此对南姝说话,他腿都要给对方打折,后半辈子杵拐!
但偏偏他家孙女也是个省心的。
她在余时章目光的注视下,张开了双臂
而后伸手,一手一个,将方子彦与裴召祺揽了起来。
只听她脆生生说道:“我保证!我在柳阳府待一段时日,便回来找你们!同安县就是我在柳阳府的第二个家!”
余时章和余正青对视一眼。
完了。
天都塌了。
方子彦破涕为笑,回抱住余南姝。
“那你说话算话,我每日都去街口等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