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脉陪了自己一天,又送花又送苹果,闵玥搜肠刮肚,想用浩浩荡荡的溢美之词来夸夸她天底下最好的师父,没料到词没想出来,人先睡着了。
被许脉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小区车库,闵玥懊恼得不行,一坐车就会睡着的毛病真的得治治了。
后备箱的苹果太多,不是几个塑料袋就能装起来的,许脉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巨大的塑料收纳箱,手脚麻利地往箱子里装苹果,很快堆出个小山。
闵玥依依不舍地将花束放在副驾,下车绕去后面,搭把手捡苹果。
将最后一个苹果放进去,箱子冒了尖,差点合不上盖子。闵玥叹了声“好险”,见许脉作势搬箱子,赶紧帮忙。
“不用,你抱着花就行。”许脉说完,手臂一用力,收纳箱纹丝不动。
闵玥静静地盯着她,许脉静静地盯着收纳箱,气氛有点尴尬。
“还挺沉的。”许脉说。
沉腰运气,许脉使出了十成力气,收纳箱上抬了几厘米,而后咚地落回原处。
许脉脸色泛红,微喘,甚至在寒冬腊月里浮起薄薄一层汗。
“实在太重了,师父,我们一起抬吧。”闵玥贴心地解围,“把花放在箱子上就行了。”
“那好吧。”
两人协力抬起箱子,小心翼翼地横着走进电梯,跟同楼的邻居打了个照面。对方惊疑不定地打量几眼,好奇道:“你们是开水果店的吗,在小区租了房子当仓库?”
闵玥轻手轻脚地放好箱子,按下16楼的按键,气喘吁吁,简短地答:“不是,买来吃的。”
邻居啧啧感叹:“买这么多,小姑娘怕不是减肥哦,顿顿吃苹果。”
这是苹果吗?这是师父对我深深的宠爱!
闵玥不多解释,等电梯停好,便重新抬起箱子,吭哧吭哧地往外抬。横着走费劲,她就背对家门倒退着走,冷不丁被叫了名字。
“阿玥。”
闵玥回头,看到沈霏站在门口。她穿着件短款大衣,包臀毛线裙,短靴上方露着半截光溜溜的小腿。
光看着,闵玥就觉得冷。这才是真正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跟她比,自己简直裹得严严实实,跟北极熊似的。
沈霏大约也是冷的,声音微颤:“许主任也在啊。”
“别光站着,快来帮把手。”闵玥自然地使唤起发小来,等她接过重担,自己便轻松地掏钥匙开门。
沈霏享受着万千宠爱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扫把倒了都不扶一下,也就是为了亲发小,才肯纡尊降贵地做做粗活,抬收纳箱。
她倒退着往里走,瞧见箱盖上那束红玫瑰,问:“阿玥,哪儿来的玫瑰?”
闵玥不知道在家里搞什么,乒乒乓乓,闹出不小的动静,没听见她说话。
“阿玥!”沈霏提高音量,“哪个追求者送你的,经过我允许没有?”
一直缄默的许脉突然开口:“是我送的。”
沈霏手腕一软,差点把箱子撂了。
费了老大劲才把一箱苹果抬进客厅,放好,沈霏瘫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闵玥端着杯热水从厨房姗姗而来,放在茶几上,招呼道:“师父快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沈霏盯着发小后脑勺半天,见对方丝毫没有给自己倒水的迹象,不满道:“我的水呢?你知道我在门口等了你几小时吗,冷死了,冻得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闵玥这才扭头看向她。“对了,你怎么来了呀,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打了起码十个电话,你都没接,我还以为检查结果不好,你投江喂鱼了,我差点报警。”沈霏着急又上火,干等了一晚上,语气难免有点冲。
闵玥从包里掏出手机,解锁看了眼,一长串未接来电,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跟师父去听音乐会了,手机静音了,后面忘记调回震动,不是故意的,消消气哈,我给你热牛奶喝。”
感情自己在楼道里喝西北风,人家两位欣赏高雅音乐去了,沈霏心气不顺,哼了一声,指尖点着收纳箱说:“罚你削个苹果给我吃。”
“没问题!”
沈霏捏了捏累得发酸的胳膊,埋怨道:“平安夜的苹果贵得离谱,你缺心眼吗,非挑这时候买苹果?”
闵玥领了命在干活,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她的抱怨。
许脉坐在她对面沙发上,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是我买的。”
沈霏:“……”
“许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沈霏苍白无力地往回找补,“平安夜的苹果不是普通苹果,首先寓意就很好,平安果嘛,然后还是有机的,健康,物有所值,非常好。”
沈霏说完鼓起了掌,见许脉神情淡淡的,又尴尬地放下手。
我今晚应该做个哑巴。
许脉一向话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更加沉默不语。两人分头而坐,像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望天花板,一个看地板,视线分毫不交错。
胖胖被吵醒了,从餐桌下的猫窝钻出来,伸了个懒腰,踏着猫步,优雅地踱过来。
“咪咪,来。”沈霏伸手去逗它,胖胖视若无睹,绕过她,径直走向许脉,跳上沙发,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许脉的下巴,咕噜声大得对面的沈霏都听见了。
沈霏自认算是熟客,经常来玩,胖胖却对她十分认生,总是离得远远的,即使用零食诱惑,也不靠过来玩。
此刻在许脉跟前,胖胖简直判若两猫,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活像个谄媚的大臣,费尽心思地讨好它的主子。
沈霏看着看着,警觉起来,胖胖那么黏许脉,说明它跟许脉在一起的时间很久。
难道许脉来这儿的频率,比自己更高吗?
没一会儿,闵玥端着热牛奶和果盘回来,放在茶几上,没多给沈霏一个眼神,直接去逗猫了。两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闵玥笑得前仰后合,许脉眼神温柔得滴水,胖胖乖得像只假猫,随便搓扁揉圆都不反抗。
沈霏冷眼旁观,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等送走许脉,闵玥扭头问:“你几点走?”
“我不走。”沈霏往沙发上一躺,“太晚了,路又滑,开车不安全。明早还要上班,你家离医院那么近,我就睡这儿了。”
“那怎么行?我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怎么了,上学的时候你来我家写作业,经常一起睡午觉。”沈霏比她反应还大。
“那时候还小啊……”闵玥嗫嚅道,“现在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霏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她。“现在你知道我喜欢女人,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不过……”闵玥抱着猫,眼神躲躲闪闪。“有人会介意吧。”
她实在无法忽视,陈思恬在追沈霏这件事,如果不知道就还好,但知道了之后,还跟沈霏一张床睡,就莫名有种欺朋友妻的罪恶感。
室内开了暖气,干燥而灼热,沈霏早就脱掉了大衣,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横放在沙发上,毛线裙贴合身体线条,凹凸有致。她斜靠着扶手,由下而上地望着她,妩媚而谨慎。
“谁会介意?你是指陈思恬,还是指许主任?”
闵玥诧异:“跟师父有什么关系?”
沈霏不答反问:“你跟许主任一起睡过吗?”
闵玥回想了下,中秋那次许脉胃疼,自己用手帮她暖胃,挤在休息室窄窄的床上,头抵头睡了一夜,便诚实地回答:“有过一次。”
沈霏腾地坐起来,收起骨子里懒洋洋的劲儿,眼神凌厉。“阿玥,我问你件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你问吧。”
她坐着,自己站着,理应更有气势才对,闵玥却十分紧张,咕咚吞了吞口水,心里敲起小鼓。
沈霏打出一记直球:“你喜欢许主任吗?”
闵玥不明所以地歪着头,眼神清澈纯真。“我喜欢师父的呀。”
这孩子太傻,沈霏不得不说得更直白些:“我说的是,想和她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闵玥的脸光速飞红,想做点什么化解羞涩,下手没轻没重地一顿乱揉,胖胖被揉得喵喵直叫,嗷地挥出一爪子打开她的手,从她怀里一跃而起,撞上放在茶几边的花束,闪电一般逃走了。
娇贵的玫瑰被胖猫撞得凋落几片花瓣,闵玥心疼极了,捡起来吹掉猫毛,搁在手心,舍不得扔。
“问你话呢,别光看玫瑰。”沈霏盘腿坐定,拉着闵玥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恋人之间才送玫瑰?”
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九朵,沈霏恨铁不成钢:“九朵玫瑰有什么寓意你知道吗,就敢乱收礼物。”
“我知道,卖花的小姑娘告诉我了。”闵玥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想起女孩说的爱火炽烈、终身浪漫,又抿起嘴不敢说了。
“你如果对许主任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收。收下了,就是默认对方可以追你。”
闵玥立即反驳:“师父没有追我。”
这个榆木疙瘩太不开窍,沈霏气得冷哼:“人家堂堂副主任,工作日不上班,抛开手术不管,请了一天假陪你,带你听音乐会,送你贵得要命的苹果,送你玫瑰。你觉得她不是追你,那是在干吗?关爱智障儿童,做公益奉献爱心?”
“不是这样的。”闵玥想要解释,但许脉待她的好,桩桩件件,哪是只言片语说得清的。到头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她是我师父。”
师父宠爱徒弟,不是再自然不过的吗?
沈霏嗤之以鼻:“这种蹩脚的借口也就只能骗骗你自己了。”
有些事情,还没到时机,摊开讲没意义,只会让明眼人着急上火。慢热的人,你催她逼她都没用,只能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想清楚。
既然不能留宿,沈霏决定早点走,太晚了路灯熄了,摸黑开车更危险。
穿上大衣,换回短靴,推开门,差点撞到一个人。
门外那人怀里抱着一束巨大的香槟玫瑰,粗略看一眼,起码有近百朵。
陈思恬收回准备按门铃的手,摸摸鼻子,笑容可掬:“hi。”
嘭地一声,沈霏大力关门,并反锁。
闵玥背对玄关,正抱着靠枕发呆,闻声吓了一跳,转过头惊魂甫定地问:“怎么了?”
沈霏表情僵硬:“嘘,门外有鬼。”(记住本站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