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永平侯府。

惠嫔进到书房,看到宽大书案后的俊美男子,脚步停下,屈膝行礼,“见过侯爷。”

虞绍衡正在观看惠嫔生平经历:庶出,八岁那年生母病故,十七岁入宫,素来谦卑,谨小慎微……等等。

将手中纸张放下,抬眼看向惠嫔。他看到的女子容颜俏丽,举止不卑不亢,眼神透着一份坚定,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虞绍衡抬手示意免礼。

佳年搬来椅子,请惠嫔落座,又奉上茶点。

惠嫔道谢之余,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素来听说永平侯洁身自好,却不知竟到了这地步——自院外到室内,不见一名丫鬟,连奉茶这种事也是小厮来做。

啜了一口茶,惠嫔望向虞绍衡,视线定格在他容颜片刻,垂了垂眼睑才道:“我生平诸事,侯爷想来已了若指掌;我因何执意要见侯爷,侯爷可已猜出?”

虞绍衡慢条斯理地道:“说来听听。”

惠嫔定定凝视着虞绍衡,“我生母是被嫡母毒杀,为了给生母报仇,我只能一年一年地熬着、等着,等一个给生母报仇的机会。我至十七未嫁,是因秦家觉得我素来谦卑懦弱,还算有些姿色,可以为他们所用。另外——”她垂了眼睑,看着脚尖,“我自入宫之日起,就在盼着离开那里,因为已有意中人。”

虞绍衡没说话,因为这不是他关心的。

惠嫔开始谈及入宫之后的事:“进宫后,皇上一度不闻不问,到我那里就寝,不过是不想落一个专宠的名声,说到底,是为皇后着想。到最近时日,萦绕在皇上身边的女子,其实是个个沦为了歌ji、舞ji……到皇上染病之后,情形总算好了一些,皇上再不要女人相伴。”

虞绍衡微微蹙眉,“说些我想听的。”

惠嫔笑了笑,又点一点头,“毅勇侯昨夜找到了我,问是不是我给皇上下的毒——这件事是我所为。至于原因,侯爷应该能猜出一半,我这么做,是要报复秦家,在这同时,对侯爷亦是有益无害。秦家从没将我与生母当人看,我对他们亦如此。”她语声微顿,再度看向虞绍衡,“因着这些年谦卑懦弱的做派,秦家人待我还算信任,我知道他们日后打算——若是要我直言相告,就要请侯爷答应我一个请求。”

虞绍衡听了,目光微闪,之后漾出一抹笑意,“你给皇上下毒,难道就从不曾想过一件事——皇上其实自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因着消沉而不予理会?”

惠嫔想了想,觉得他这推断不大可能——怎么可能呢?自古以来的帝王,有哪一个不惜命?皇上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抿唇微笑,问道:“我倒是没想过那么多。侯爷难道不想知道秦家的打算?”也是在隐晦的询问他想不想知道她的请求。

“……。”虞绍衡沉默。其实话说到了这里,他已经猜出了事情梗概,并不关心她的请求是什么。

惠嫔见他不说话,咬了咬唇,道:“我的请求,是请侯爷帮我离开宫廷,来侯府安身立命,哪怕只是做一名丫鬟,我亦心甘情愿。”

虞绍衡勉为其难地给了她一句答复:“你心甘情愿,我却无意如此。我甚至并不想见你这一面。”

惠嫔不由身形晃了一晃,之后凄然一笑,“侯爷凯旋回京时,我有幸得见。我也不过是想偶尔能看到侯爷。”

听起来是无关紧要的话,可若将她自进门到此时的话串联起来,便是大有深意了——自虞绍衡战捷回京之后,他就成了她的意中人;自她进宫之后,所作所为是为生母报仇,可也是为了对他略尽绵薄之力;她日后心愿,哪怕是为奴仆,要的也只不过是多见他几面。仅此而已。

换了寻常男子,大抵会趁势利用她,会让她如愿。

只是可惜,她遇到的是虞绍衡。

虞绍衡对此无动于衷,吩咐佳年:“送客。”

惠嫔眼神变得凄迷,闻言却还是福了一福,最后问了一句:“侯爷要我前来,只是为了我承认对皇上下毒之事么?”

“也不算是。”虞绍衡如实告诉她,“只是看看有无省时省力的可能。”

惠嫔满带酸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她知道,他对她这些话只能是半信半疑,要验证的话,还需他来日所见所闻所查实的证据。根本原因在于,他并没将她当一回事,他不想借助女人来走捷径。

这样想来,让她觉得一腔深情没有白白付出,而感觉,只能是愈发凄凉。

叶昔昭自佳年口中得知此事过程后,想法与虞绍衡不谋而合,觉得皇上事先应该是知情的,并且觉得,皇上只是选了一个恰当的时机病倒,之后再利用这时机离宫。

虞绍筠不无倦怠地起身穿衣,唤来宫女:“给我备一碗药。”

宫女看看寝殿内凌乱****的情形,对虞绍筠的话自是心领神会,恭声称是而去。

钟离烨对此反应平平,甚而自心底是赞同的。如果她因此次有喜,而他那时却远在千里之外,便完全是大可不必。

他坐起身来,抚着她浓密漆黑的长发。

虞绍筠抵触地甩了甩长发,想起方才的事便是万般恼恨自己,更恼恨他。心意便是再坚定,身体的记忆却不会消散,经不起他的蓄意撩拨蛮横攻占。这算什么?临别前的温存?她讽刺地笑了笑。

钟离烨却是举止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之后交待道:“稍后唤传旨太监前来。”

“做什么?”

“惠嫔,打入冷宫。静嫔,禁足。”

虞绍筠不由转身凝视他,“静嫔禁足,我还可以设想你是为了让她腹中胎儿平安出生,可是惠嫔是怎么回事?”分明是特别谨慎谦卑的一个女子。

“我先前中毒便是因惠嫔而起。”钟离烨审视着她,“你竟真的不知。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不在意我每一日如何度过。”

虞绍筠无奈至极。在这宫里,他衣食起居都有专人照管,何需旁人费心?念及此,目光一闪,几乎要佩服他了,“你可真是……对此竟也是不动声色。”

钟离烨笑道:“什么不动声色。起先也是毫无察觉,服侍我的已被惠嫔收买了。后来还是我自己觉得不妥,私底下让太医把了把脉,便事事处处留神起来。照惠嫔用毒那个法子,我早已毙命。”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虞绍筠有些懊恼。她便是偶尔烦他烦得想他死,也不会希望他莫名其妙地死去。可是在平时,她早已对他诸事不闻不问。

“不论怎样,你照我意思吩咐下去。”

“我会的。”

由此,这一日,惠嫔被打入冷宫,静嫔则被禁足。

这两件事倒是没影响到虞绍筠——宣旨太监过来之后,钟离烨亲自吩咐,之后便去了养心殿——太后讨要个说法,只能去养心殿找那个始作俑者。至于那对母子是怎么说的说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钟离烨寻了一帮侍卫守在养心殿外,谁也不得靠近。而这帮侍卫,没有一个是她或虞绍衡、萧旬、秦安槐的心腹。

事情至此,虞绍筠不是不伤感的——谁敢说钟离烨在这之前、之后没有保护自己、防止任何消息外传的能力?他有,可是他除了这一次,在之前从来没这样防备过。

他的心思,真不是任何人能猜得透的。

他的用意,你不到最后一步,同样是猜不出的。

翌日晚间,钟离烨离宫,微服出巡,留给太后的,只有一封书信,大意是朝政继续交由虞绍衡、叶舒玄、秦安槐、罗元华,而他,要去体察民情。

太后为之震怒,恨得牙根痒痒,并且,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样的恐慌,虞绍筠理解。太后也许并不相信钟离烨是自愿微服出巡——拖着未痊愈的身体离宫,这件事也只有疯子才做得出。太后只是从未了解到一个事实——她的儿子有些时候,在有些人眼中,就是个疯子。

在太后忙于找人鉴别钟离烨留下的书信笔迹是真是伪的时候,萧旬接到了钟离烨的密旨。

密旨是蔚公公带给他的,蔚公公将密旨交到他手里之后道:“皇上另有口谕:毅勇侯若是不喜妾室,尽可随心意另行安置。”

萧旬倒是没想到这件喜事,闻言一颔首,“臣领旨谢恩。”

蔚公公笑着道辞离去。

萧旬展开密旨看了看,皇上竟是要他详查秦安槐、罗元华失职之处,一年之内要有个交代。

“既是觉得这两人不妥,你倒是将这两人法办之后再出巡……。”

将密旨收起,他负手游走到了内宅,到了正房院外,站了半晌,又转身离开。

已有许久,他心绪低落,不知见到乔安该说些什么。而乔安亦是不知该对他说什么的样子。

能说什么呢?

没了让他与她头疼的三个兄弟,反倒让两个人失去了商谈或是争论的话题。

三个兄弟,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被他撵出去了,萧莫甚至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有些事,有些回忆,他其实承受不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缓步走回前院的时候,吉祥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禀道:“侯爷,不好了,不好了……。”

萧旬拧眉,忍耐地看着吉祥。

吉祥急匆匆又道:“夫人要回娘家去了,侯爷您快去拦下吧。”

萧旬浓眉拧得更深,“所为何来?”

吉祥抿了抿嘴,因着本就是直爽的性子,便如实道:“侯爷,您已许久不曾回房歇息了,也有一个多月不曾看过少爷了……说起来,您这次冷落夫人、少爷可有太多时日了。”

萧旬一听,气得险些发火,耐着性子道:“这话从何而来?我失了三个手足,难不成我还应该日日敲锣打鼓庆祝不成?这种时候我还能有什么心思!?她当真把我当成百毒不侵的人了不成?”

吉祥听得心惊胆战,慌忙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也知侯爷不易,可是、可是……可是夫人想的怕是有所不同……夫人觉得孩子重于手足,也、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在这种时候跟我置气?”萧旬冷笑,随即扬声唤人,“把正房看住,夫人与瑜哥儿若是走出内宅半步,你们——杀无赦!”

吉祥听了,额头冒出冷汗,可是要她为乔安辩解,却又说不出什么。

乔安这一次,分明就是受够了萧旬的酗酒、夜不归宿、对孩子不闻不问——前两点分明就是夫妻两个和好之前的情形。而孩子……萧旬之前对忻姐儿的宠爱,在萧府谁不知道?如今瑜哥儿被冷落被漠视,作为母亲的乔安,又如何能淡漠视之?

吉祥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用委婉的方式把所思所想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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