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英最先想的就是回纺织厂把败家子要卖给外资的厂子买下来，拉扯一下那些为纺织厂奉献了一辈子的女工。
从来没想到，杜红英的再就业技能培训会上升一个高度，由政府出场地出人力，按照新兴纺织厂这种模式进行再就业技能培训。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纺织厂的人，市里各家国营企业没工作的人都可以去培训，为再就业增加一点底气。
面对事情的升级，兰英是有点内疚的。
“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杜红英倒是无所谓：“帮一个是帮，帮一群也是帮，不就是人员一个工作吗？只要她们放下手段，工作有的事。”
“谈何容易啊？”
“这有什么，市里干不了的就去市外啊，去深市啊。”杜红英道：“我们农村不少的年轻人都南下打工了。她们用时间换金钱，加班加点干，收入还是能抵得过一个减薪的国营企业的。”
“其实，她们迫切需要的不是工作，而是思想上的转变，脑子要灵活，思路一换，天地宽。”
杜红英说这个事的时候就想到了孙亮。
“正常人来说，都是听家里长辈的，拿了钱去学开车学一门技术，然后再找一个当司机的工作。”
“对，当司机挺不错的，现在很多单位公司都在招司机。”
“但是那小子就因为陪着奶奶去了蓉城看病，跟着姜刚转了几圈，脑子就活了，回家把学开车的学费拿到手直接留言说是去深市打工，最后却是去了蓉城找我给他拿货，去摆了地摊。”
兰英听了都愣了一下。
这小子要是自己的儿子，高矮都得挨一顿揍。
“你猜都猜不到，他去找蓝厂长拿货，全拿的是库存货，当时是正月呢，天寒地冻的他居然拿了很多夏装。”
“啊？这么冷的天，有谁会买呀？”
“是吧，大家都是这种想法，但是呢，新脑子就是好使，他说这叫反季倾销，打着厂家直销清库存的招牌，硬是将服装厂的库存夏季款给卖光了。”
至于赚了多少钱，就各人凭想象了。
“他不仅自己有了工作，还把亲大姑留下来帮工了，搞得风生水起的。”
兰英听了若有所思。
“你这个故事可以讲给那些下岗职工听听。”
“嗯，我也觉得可以的。”
这就是舆论导向。
下岗工人最需要的就是放下身段，丢掉面子，脚踏实地的去整。
哪怕是去街头卖个茶叶蛋，摊个煎饼什么的也行啊。
钱是不好挣，但是，大城市里很多挣钱的机会，因为人多啊，人一多各种需求就多。这年头，真的很好挣钱！杜红英是看到了很多成功案例的，所以她也希望这些下岗工人能找到一条出路。
杜红英在周家住了大半个月，有时候跟着兰英去厂里看她们处理一些事情。有时候陪着周贵芳去看一些老房子。
还别说，周贵芳越干越有劲儿。
买房卖房，她干得可熟练了。
杜红英也看房子。
当然，小的房子她就不和周贵芳争了。
她要买就要买大的，买多的。
闲的时候，她就在家陪陪老太太。
但是，老太太上了年纪了，精力不好，时常聊着天没听她接话了，再看，就进入了一种假寐的状态了。
周贵芳和阿姨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保健医生这边也表示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就去住院什么的。
但是老太太不同意，她说她在医院待了一辈子，不想临到老了还要在医院里受罪。
反正，情况不是很好。
“看看贵安和志远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她吧。”背着老太太，周贵芳轻声道：“能看一眼是一眼，他们一忙起来……”
一旦有任务，看了那一眼就可能是最后一眼。
兰英和杜红英分别打电话。
结果，周贵安回不来，工作忙走不开。
高志远倒是说他有假期，让杜红英在市里等着，他安排一下就回来。
高志远站在大院门口登记的时候很是感慨。
他曾来过这里，当年根本不知道他会和这个大院的人有血缘关系。
那时候和周老爷子相谈甚欢，再次回来，物是人非。
这次听说老太太也不太好了，高志远有假就立马回来了。
“妈，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周贵芳看到高志远很是高兴，连忙把老太太推了出来。
“贵安回来了？”
众人……好吧，高志远和舅舅周贵安共用一张脸，真不能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眼神不好脑子不清醒了。
“外婆，我是志远。”
“志远，志远……”老太太好像忘记了这么一号人似的，看着高志远嘴里喃喃。
“外婆，我妈叫周贵青。”高志远蹲在老太太面前：“是您的大女儿。”
“贵青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记得贵青出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呀，贵青呢？”
完了，老太太是真的有点神志不清了。
“妈，您要不要喝水呀？”周贵芳端过来一杯水送到了老太太嘴边：“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吧，喝点水。”
老太太顺从的喝水去了，周贵芳连忙给高志远使眼色让他起身走开一点，别再提大姐了。
果然，喝水后的老太太就忘记了之前说过什么话了。
坐在轮椅上东看看西瞅瞅，一眼又看到了高志远。
“你是哪家的娃儿，怎么找得我贵安差不多呢，你是志立吗？”
“妈，志立在上班呢，他很忙，没有假期，要不然就回来看您了。”
“噢，忙，忙好，年轻人要好好干工作，为新中国建设作贡献，可不能偷懒。”
“英英呢，还在销售科哇，她骑自行车上班，冬天了，风大，让她买一双棉手套。”
“老头子呢？又去和人钓鱼去了哇，几点了，咋个还没回来？”
明明是大热的天，老太太说的每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听了凉到了心里面。
年纪大了，老太太再不是当年精明能干的李医生了。
“二姨，外婆这种情况不能上医院治一下吗？”
高志远还记得她和赵家奶奶争着要照顾他的事儿，谁能想到一转身就是永远，奶奶和外公已过去多年，外婆现在认不出他了。
“医院也没办法。”周贵芳摇了摇头轻声道：“老了，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前段时间红英和兰英回来她都还认得出来，这几天越发糊涂了。”
人得服老！谁都抗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