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84.困境
林鹿愣住了。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好像直到此刻,面对着可能永远也不能再跳舞的未来,她才真正明白过来,他究竟放弃了些什么。
六年龟缩,一事无成。他现在为了永远失去舞台而这样激动,可从前呢?在他还有能力跳舞,还可能拥有舞台的六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
“林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得了这个病,未来一定会影响到舞蹈生涯,心里难以接受。但是今天,我是看到你和舞蹈系的肖盈老师在一起的,肖老师他年纪大了之后,演出少了,但他将时间都投入到教书育人上。林鹿,你就算关节动了手术,不能再高强度地跳舞,总还可以做教师,带新一代的孩子们跳舞——也算是你舞蹈生涯的延续,你的梦想也能在他们身上实现。对不对?
你没去圣依丝,但送你的学生们去了,不也是一种传承?”
林鹿听到这里,微微动容。提到了恩师,叫他茫然昏暗的心态也清醒了些。
“你是说,我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废物。我还能发挥点用处……”
“怎么这样悲观?林鹿,就算你真的不能跳舞,你也有你自己的价值。我还曾经遇到过高位截瘫的病人,别说跳舞,他们连走路都不行,甚至坐都坐不起来!可他们放弃自己了吗?
我建议你回去好好考虑。想好了来通知我,我这里随时可以动手术的。那之前,若是膝盖疼得厉害,可以吃一点止痛片。一时耽误还不碍事,只是别拖太久。”
看到林鹿态度有缓和,主任也松了口气。
“回去也问问家人的意见。这是大手术,到时候需要家人陪同的。”
家人……
林鹿脸色一黯。
除了徐秋君,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可是从他被赶出来,和母亲发了那一次脾气后,两人就算是断了联系了。
“不通知家人行吗?”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看出林鹿脸色难看,主任关心地问了一句。林鹿惊醒过来,迟疑地说,
“我没有什么家人了。”
“那朋友呢?到时候需要有人签字的。万一手术中有什么意外,也需要有人替你做决定。自己来是不行的,你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一起。”
信得过的人……
林鹿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宁致远留下的吻痕尚在——他们今天,还曾忘我地交欢过。
他会愿意替自己签这个字,好让自己做手术吗?
恐怕不会愿意吧。他那么忙,公司事情那么多。做个手术怎么也要几个小时,他大概不会愿意浪费这个时间的。
“如果是恋人,也可以的。”
主任顺着林鹿的手,看到他抚摸脖子的动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
“不,我没有恋人……”
“还不是恋人吗?那也没关系。”
不落痕迹地看了那鲜红吻痕一眼,主任淡淡一笑,
“总之,回去后,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从手术安排,到手术后的复健,都需要他来照顾你,要好好计划才行。很晚了,林鹿,你把联系方式留下来,就可以走了。”
林鹿点了点头。
他留下的联络方式,是小旅馆的公用电话。之后,就拿着主任给他开的止痛药离开了。
林鹿才消失在走廊那边,小医生立刻忍不住发问,
“主任,你怎么能让他这样任性?这个病根本拖不了啊,不说膝盖的功能会不会退化,就是这个疼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半年后,就算能上台比赛,他能撑下来吗?靠止痛药?靠打封闭针?主任,你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了!万一他病情恶化的快,临到比赛不能上台,或者疼得完不了赛,对他打击不是更大吗?”
“我知道。”
面对小医生的激动,主任只是叹了口气。
“小程,这孩子上次就跑了。你实话实说,他未见得不会跑第二次。他现在一时不能接受病情,但回头冷静想想,说不定就能接受了。”
“主任,万一他不肯放弃比赛呢?”
低头在病历上看了几眼,主任笑了笑。
“那就让他去试试吧。只要别受到太大伤害,他的病总能够撑过这半年。那之后,成不成他也得死心了。毕竟,下次比赛要一年后,要是拖到那时候,那就是拿命去赌。他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真的命都不要了吧?”
“这……你看刚才他那个激动的样子。舞蹈对他那么重要,他真的不会想不开吗?”
“不会。”
主任肯定地说。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医生。
“你只注意到他提到舞蹈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却没有注意到,他提到那位‘还不是恋人‘的人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态?他的脖子上,还留了个吻痕。应该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看起来,那个人在他心里分量很重啊。”
“那又怎么样?”
“一个心底有爱的人,是不会随便放弃生命的。除非,这份爱也被彻底剥夺。他若是真的爱他的恋人,在对这份爱彻底绝望之前,是绝不可能不要命的。
所以你放心好了。他会回来复诊的。”
……
林鹿走出医院,又走了挺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肿胀的膝盖里,关节彼此摩擦着,骨头缝里阵阵刺痛。
等找到电话亭,他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投入硬币,他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徐秋君的号码。夜色里,“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十分响亮。
许久,电话才被接起。
“王律师吗?约了下午五点,怎么现在才打来?”
“……妈妈,是我。”
“小鹿?怎么会是你?妈妈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没什么事你先挂了吧。”
“妈妈,我病了。”
“什么病?你长话短说。这个电话真的很重要,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踹了林建业,拿到林氏企业你知道吗?”
语气里透露出不耐烦,徐秋君数落道,
“上次你挂了妈妈的电话,之后连个道歉也没有。现在有了病,才想起来找妈妈?小鹿,你可真是不懂事。”
“对不起,妈妈。”
上次挂断徐秋君电话,还是林鹿才被宁致远赶出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真心爱戴的妈妈,竟然将自己当成了从有钱人那里谋好处的工具,林鹿痛不欲生。此刻提起来,他心头依然是一阵针扎般的疼。
但他还是乖乖低头认错。毕竟,他现在遇到这么大的坎,能来商量一下的人,也就只有个妈妈了。
“知道错了?这就对了。妈妈叫你抓住宁致远,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哪有钱重要?对不对?——好了,不和你闲扯。小鹿,你到底什么病?严不严重?”
“有点严重,可能要做个手术。可是妈妈,我不是很想做。”
“为什么?有病就要治,哪来这么多任性。医生叫你做手术,你就去做好了。怎么还能不想做?”
虽然是埋怨,却也带着关心。林鹿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满腔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叫他湿了眼眶。这一瞬他生了冲动,想要将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说出来,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妈妈,我的腿关节长了东西。医生是叫我做手术,可要是真做了,我就不能跳舞了!妈妈,今年我本来打算再冲击圣依丝的,要是做了手术,我就彻底没机会了。
可是医生说,做了手术虽然不能跳舞,却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要是不做的话,拖下去或许会截肢。妈妈,我心里好害怕,我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怎么办?当然是要做手术啊!冲击什么圣依丝,宁致远不就是讨厌你出去抛头露面才甩了你吗?你怎么还不吸取教训?要是真截肢了,你下半辈子可就全完了!”
谁料,还没说完,林鹿的话就被徐秋君打断了。
“听我的,明天你就去把手术做了。”
“可是妈妈,圣依丝是我的梦想啊。”
“什么梦不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小鹿你真是的,永远分不清主次!难怪抓不住宁致远的心!”
不耐烦地数落几句,徐秋君道,
“好了,我不能和你再说了。我还在等律师的电话。小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手术,用我陪你吗?我最近忙着打离婚官司,不一定有时间。你要是需要,我找个人陪你去好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行。”
“还是我的小鹿乖。我就知道,从小小鹿就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好孩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你就说啊。妈妈最疼你了,能帮上的一定帮。不说了,挂了啊。”
“再见,妈……”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已经断了。林鹿握着听筒,有些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平日里徐秋君还没有这样急躁的。看样子,她那个离婚官司对她真的很重要。
只是,她却没有想过,林鹿的舞台,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也或许她想到了。只是他不在乎。就像她说的,林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乱给别人添麻烦的。
夜半的马路边,路灯光线惨淡。电话亭投下蘑菇形状的影子,林鹿就被笼罩在这影子下面。
他想了很久,才想到另一个可以打电话去求助的人。
昏暗路灯下,他脸色苍白,就像一个幽灵。
等了许久,对面才接通,却不知在做什么,嘈杂得几乎听不清。
“喂喂?这里是周耀,太吵了,说话不太方便!如果有事可以打给集团秘书室,她们会把备忘整理好提交过来的!”
“小周,我是林鹿。”
“林哥?”
“是我。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说话不太方便是吗?那,我等等再打吧。”
“方便!特别方便!哥你怎么了?你大点声,我这边很吵……宁总,是林哥的电话!他有事情找我,我去那边接一下!”author_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