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72.不是冤家不聚头
虽然年纪很轻,宁致远的审美却很老派绅士。所以俱乐部里的会客室,装潢也是原木为主,颇有旧时贵族别苑风情。
烈烈燃烧的壁炉边,宁致远与方明山一左一右,坐在舒适的靠背沙发上。壁炉上方,两排猎枪交替悬挂,一只鹿头钉在上面,盘旋曲折的鹿角对称伸展。
虽然是宁致远的庄园,可方明山全没有半点做客的自觉。他直接将脚搭在木桌上,手里捏着根手指粗的雪茄。
窗外风声尖啸,室内却烈火融融,分外暖和。
“宁总,你这雪茄不错。“
“南边有座烟草园,产量不大,质量倒不错。我平时不抽雪茄,方总督要是喜欢,那园子就送你了。“
“哈,那倒不必。“
方明山笑了笑,
“现在我抽的也少。总有人啰嗦嫌我雪茄抽得凶,烟气呛得他喉咙疼——麻烦啊,一天到晚就喜欢胡说,叫人听了头疼。”
丢下雪茄,方明山语气随意。
“这一次宁总邀请我到自家庄园会面,叫我有点意外。在我那位‘大哥’眼里,咱们这一碰头,那就是真的坐实了结盟。”
“大皇子么?在他眼里,你我早就是一丘之貉了。”
宁致远神色冷淡,
“见不见面,也没什么区别。”
“你不怕我父皇知道?”
“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了。他不干预,就是最好的表态。”
方明山眯起眼睛,手指搓弄着那根雪茄。他突然开口,
“宁总,之前我就想问你——原本一步步稳扎稳打,半个多月前你却突然一招釜底抽薪,断了我大哥海外能源的根子。这是断了他半条胳膊,他不可能不急。原本你不是这样冒进的性格……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谁说我不是那种冒进的性格?”
“你是么?”
方明山斜过眼睛看他,
“你是谋定而后动,出手果决,却决不冒险。我观察了你三年,你从没有冒进过。”
“那你该再多观察几年。”
宁致远笑了笑,慢条斯理切开自己那根雪茄。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耐烦那么多弯弯绕绕。冒进怎么了?冒点险才有意思,才让人心里痛快。”
“看来宁总最近,心里是很不痛快了。”
“也谈不上痛不痛快。”
宁致远点燃雪茄,凑到唇边吸了一口。
呛人的凌冽烟气冲进肺里,也叫他脑中一凛。抬起眼,窗外狂风大作,夜色浓重,如一团化不开的墨。
“除了我自己,睡有这个本事,能让我不痛快?”
……
几人在庄园住了一夜。
第二日晨间,外面雨收风住,草叶上滚着沉甸甸的水珠。落叶沾了雨水,湿漉漉黏在石板路上。
“宁总,您起来了?”
虽然身在十九世纪风格的庄园里,日常工作节奏却不能打乱。一大早,小周依旧抱着他的最新款平板电脑,来请宁致远敲定日程,安排工作。
“重要事项就是这些了。别的,就是些请柬和邀约……”
“不去。”
重要人物的邀约,早就在事项里汇报完毕。剩下这些,大多都是可去可不去的。
一般来说,可去可不去,宁致远的选择都是“不去”。只不过往常他还肯听小周念叨一遍,最近他心情不好,脾气日渐急躁,是听都厌烦听了。
“可是,宁总,帝国学院的校庆预演……”
“不是捐了钱了么?”
宁致远果然不耐烦了。
校庆一月有余,连其中大部分正式交际他都不会出席,只会在最后那一日的晚宴上露面。母校也心知肚明。之所以孜孜不倦地给他发请柬,无外乎是提醒他母校很关注他,他是母校势力荣誉墙的一颗明珠——以及别忘了多捐点钱,好给母校长脸。
所以帝国学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活动请柬一定不会忘了宁致远。宁致远也很懂事,虽然露面次数寥寥无几,但捐款却次次不落,而且每次出手都很大手笔。
小周跟了他许多年,对这种日常早该熟稔于心。这种事还用问他请示?
“可是……”
小周却还在支支吾吾,
“可是这次预演,请的是帝国0390-0395届的学生……舞蹈系这边,也是一样。”
宁致远一顿。
母校行事的风格,他是知道的。自诩帝国学院天下第一,收罗天下精英于己身。从哲学到艺术,从数理到经济,每一领域最好的精英,那当然是毕业于帝国学院——母校跟它的毕业生们,都是眼高于顶。所以校庆演出,也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一水儿的本校毕业生担当演出大梁,确实是帝国学院的风格。
只是这个年份划分……恰巧,和他同级的庄晓,与比他晚了一级的林鹿,就都在范围之内了。
宁致远没说话,只是冷冷笑了笑。
“宁总……”
小周看着他脸色,试探问了一句,
“要么,我还是回绝了算了?”
“不用。”
宁致远目光愈加沉。
“既然是母校诚心请我,那就去看看。正好,方明山和白雾都不是本地人……就当带他们去见见世面,认识一下帝国系的人脉了。”
……
预演当日。
林鹿随着肖盈,坐上钢铁花塔底部电梯。他望着电梯数字一层层向上,心跳也跟着一点点变快。
叮地一声,顶层到了。
出了门,对面就是帝国学院最大的舞蹈排练室,那一朵花塔顶端的钢铁花瓣,所有舞蹈系学子曾经挥洒过汗水,也赢得过荣誉的地方。
“小鹿,你在这里等一下。”
肖盈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们来的比较早,你可以先去熟悉一下舞台。老师去系里做准备,咱们晚上八点正式开始。”
林鹿点点头。
肖盈又鼓励他几句,转身离开了。身后电梯再次启动,缓缓向下而去。
只剩下林鹿一人,痴痴望着排练室大门。
说起来,已经是六年未见。
林鹿轻轻推开了它。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从落地窗外照过来。林鹿向前一步,便踏入了一片金色的光海。
巨大的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阳光斜斜照去,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沉浮。
光也照在林鹿身上。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边。
这黄昏的夕阳,其实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可林鹿却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
像是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慢慢向前,走进了这一室暖阳,走向了阔别已久的舞台。
脱掉了外套和鞋子,林鹿赤脚站在舞台正中央。
闭上眼,感受着脚下熟悉无比的触感。林鹿向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是帝国学院舞蹈系的林鹿。”
这是每一次表演前,都要重复的开场白。太过熟悉,就在他踏上这舞台的一刻,就自然而然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却好像流淌着无声旋律。林鹿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开始起舞。
他感觉很自由。
这是难以言喻的自由……与快乐。
……
“这是哪一届的师兄啊?好厉害……”
“应该是来参加预演的吧?预演胜出了才能去校庆日演出的。不过他真的好厉害啊,而且长得也好帅!”
林鹿忘情起舞,根本没注意到电梯再次停靠这一层时那一声“滴”鸣。电梯里走出几个女孩子,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笑。可看到舞台上的林鹿,她们全都惊呆了。
然后你推我,我推你,挤在门边偷偷犯起了花痴。像是怕声音太大惊扰了林鹿,她们连花痴都很小声。
“这师兄是谁?他跳得这样好,应该早就出名了。可我怎么对他没印象呀?咱们舞蹈系荣誉墙那里也没有吧?”
“没有呀。我勤工俭学就是打扫荣誉墙,看过无数遍了。要是有这样好看的师兄,我才不会没印象呢!”
议论一番,没讨论出林鹿的身份,她们索性不纠结了。几个小脑袋并排从门框边露出去,女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轻声感叹着,
“真的好帅啊……花美男!我超喜欢这种类型的……”
“什么花美男啊?我可要好好看看,谁把小学妹们迷成了这样?”
“呀,是杨助教!”
突然出现的男声,叫几个女生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发现是一向平易近人的助教师兄,她们才松了口气。
“就是舞台上面那个……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哎,对了杨助教,你不是前几届毕业然后留校的吗?你认不认得他?”
小学妹们一脸天真烂漫,杨助教也带着笑,抬起了头。
可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原本温和的眼睛里,竟带上了浓浓的怨憎。
“林鹿?”
“杨助教,你果然认得他?”
“我当然认得他。”
杨助教冷笑一声,
“大名鼎鼎的林鹿嘛。我们这一届,谁不认识他?”
“林鹿?”
几个小师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满脸迷茫。
“助教你说大名鼎鼎,那我们也该知道啊。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夺走了别人的梦想,随便踩在脚底下之后,就满不在乎地走了。别人努力了那么久的机会,他轻易抢到手,就那么糟蹋了……”
这语气含着深深的怨恨,和杨助教往常的温和礼貌比起来,简直换了个人。女孩子们惊异地彼此看看,更不敢说话。
杨助教一伸手,直接按下门边的开关。落地窗瞬间变了颜色,从透明转为漆黑。舞台上的阳光也随之消失了,整个排练场陷入一片漆黑。
舞台上,林鹿被这骤降的黑暗惊了脚步,身子歪缩一边,脚踝狠狠挫在舞台上。好在他基本功扎实,身子也柔韧,只是踉跄几步,终究稳住了身形。
脚踝隐约闷痛,却还不算严重。一片黑暗中,林鹿茫然开口,
“是谁?”
啪地一声,舞台正上方大灯骤亮。极亮的灯光从林鹿头顶打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灯光雪亮,在浓黑中割出一道锋利的圆。林鹿站在这光圆之中,仿佛囚在一座无形的牢。
几个女孩子一声惊叫。
眼前的一幕太过出乎意料,这训练室的隔音效果又太好。睡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身后一门之隔的走廊外,电梯门叮地一声,徐徐打开了。
宁致远一身风衣,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author_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