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眼睑微颤。
“第三个怪物……”伍德轻蔑讥嘲的目光浮出几分游移。
宁准淡淡瞥他一眼,无所谓地一笑:“我能猜到你的打算。但你的所思所想,恐怕都要泡汤了。”
脸颊的肌肉一绷,挤出了几条青色血管的细小脉络,伍德盯着宁准,像是试图分辨他话里的含义。
宁准却不再继续说这些,仿佛刚才的一句话只是随手钓了一下伍德思绪而已。
他自然而然地把分析的矛头转回汤普森,低声道:“说起汤普森,在拿到那只钢笔以前,我在他身上并没有得到太多线索。但他在上个冬天作为一等车厢列车员这件事,足以令我产生怀疑。”
“他是上个冬天的列车员,并且从记录本的内容来看,他的存在和行为,自始至终都在推动着列车上这场针对你的恶意游戏。”
“但他又非常确切地并没有直接参与到残害你的这场游戏之中。”
“在我所能推测的这条脉络里,上个冬天,汤普森在第一晚向两节车厢的乘客们揭露了你的身份,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作为这趟列车上的旁观者,用那支钢笔将窥探到的一切含糊其辞地记录了下来。”
“而在这场记录的末尾,他说‘圣诞节的夜晚,那只恶鬼被抓住了’,也就是说,这场游戏很大概率是终结在圣诞节的夜晚。”
“两个冬天对照,就是第二个冬天的今晚。”
“我想如果今晚,我们没有人解密成功,那五天五夜里剩余的行程,应该就会变成近乎无差别的死亡模式,难度大幅度提升。”宁准偏了下头,话锋突地一凛,嗓音低中含着丝凉凉的笑,“所以说,上个冬天的这一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事,很大可能,就是魔盒的开启。”
“汤普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魔盒怪物的。”
“他记录着这一切恶毒隐秘的钢笔受到魔盒力量侵染,拥有了非凡的能力,这种能力大概和记录有关。”
“在这个冬天的第一晚,你就发现了他的特异之处,所以那时敲门声之后,我们看到的你指尖上的墨渍,应该就是你去对那支钢笔做了某种限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或是因为那支钢笔的特殊,你无法立刻去除沾染上的墨水。”
马库斯微微动了动唇:“你用过那支笔吗,洛文先生?”
他的目光虚掷在餐桌的一角上:“如果你使用过它,应该就能发现它事那么地讨厌。它记录下的一切东西都会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
黎渐川忽然想起自己检查列车长休息室时,对那支钢笔的下意识的忽略,沉吟道:“你对它动的手脚是削弱了它的存在感?”
“怪物之间的克制,让你无法从汤普森那里夺到钢笔或者使用它,但你可以和列车一起动手,让这支钢笔在汤普森的印象中变成蚂蚁般的存在。”黎渐川说,“他知道它在那里,但他在看到它的时候不会将它的存在当回事儿,也就很难在第一时间想起使用它。”
“而且你和列车在这个冬天的复仇计划,几乎没有任何一项是指向汤普森的,这也麻痹了汤普森,让他以为你们或许并不想对他做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会去刻意使用那支钢笔。”
马库斯道:“是这样。所以我也感到很好奇,伯利克先生,你怎么会发现它呢?难道你对感知范围内的蚂蚁也会那样在意吗?”
这个问题黎渐川有点无法回答。
他将发现那支钢笔的记忆翻找出来,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特殊。
离开列车长休息室的那一刻,他最后一眼看到那支钢笔,近乎是电光火石般地,非常莫名地想到了第一晚。
“这个问题不该是你问出来的,马库斯。”
宁准略带深意地看了马库斯一眼,没有继续谈及这个话题,而是道:“不过即便你们做出了限制和麻痹,汤普森应该也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仍有危机感。”
“在汤普森身上,按照目前的线索和逻辑,大约是——第一个冬天的今晚,因某个事件成为了怪物——第二个冬天开启,隐约察觉到了你的杀意和计划,也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对抗,所以恰好利用自己列车长的身份和这个冬天新的列车员的出现,让列车员多雷顶替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试图误导你。”
“他选择这样做的前提,就是他很清楚寂静号与你之间的克制,和寂静号的机械性。”
“魔盒怪物之间,想要完成对某一方的杀戮,在力量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其实是很困难的。”
“刚刚说过,寂静号虽然是第二个怪物,但它相当机械且僵硬,而且应该无法直接动手杀人。所以你和寂静号的合作限制也比较大。还原第一个冬天既是你复仇的恶趣味,也是不得不遵循的合作配合。”
“而寂静号对第一个冬天的模拟还原是一定程度上遵循了第一个冬天的真实经历的。在第一个冬天的经历中,汤普森并非列车长,而是列车员。”
“这个判定可能有些复杂。”
宁准思索道:“首先,汤普森成为了列车长,又用多雷顶替了自己,那么此时寂静号的模拟中,谁才是你想杀的列车员?”
“一方面是寂静号的还原机械,另一方面,是汤普森同为怪物,你无法直接杀死他,而需要借助寂静号的力量和这局游戏的复仇规则。即便是魔盒开启者,也无法在魔盒游戏里拥有随心所欲的能力。”
“他利用着这两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一半跳出了这个复仇计划。”
“寂静号将列车员判定为需要复仇的旁观者,而此时的列车员是多雷。面对汤普森这点招数,你和寂静号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顺应着复仇的规则,就这样杀了列车员多雷。这样一来的话,旁观者列车员已死,汤普森的另一半也抽离了你们的复仇,他只需要去做自己的列车长就好。但这样做,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至于第二个选择,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选项。”
“如果你和寂静号不想杀掉无辜的多雷,放过了他,那么多雷就会在还原中慢慢被判定为真正的旁观者,彻底取代汤普森。汤普森上个冬天的身份被模糊,依旧可以做着他置身事外的列车长。”
“但这比起第一个选择来说,这对你们更有利一些。”
宁准看了眼马库斯:“而且从某个方面来讲,你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在恶念的沼泽里溺亡之后,还保存着那么一点疯狂之外的善意的行为,也并不会被人嘲笑。”
马库斯目露惊异,飞快且小心地壮着胆子看向宁准。
但宁准却已经收回了目光,望着面前那杯色泽漂亮的甜酒,语气平静道:“你们没有杀掉多雷,选择了他作为这趟列车上的旁观者。”
“但你们也没有放弃去杀汤普森。”
“因为如果按照第一个选择杀掉多雷,那么‘针对旁观者的复仇’就已经完成了,你们失去了对汤普森这个人本身存在的判定,你们可以以杀多余的人的状态继续去杀汤普森,但汤普森同样是怪物,没有魔盒力量形成的复仇规则的帮助,你们很难杀掉他。”
“而第二个选择,只要你们一直不去杀多雷,那‘针对旁观者的复仇’这个内容就会长期存在。”
“在这个过程中,拥有很多的可操作性,比如——”
宁准掀起眼皮:“让潜入列车长休息室的伯利克,发现那支钢笔。”
马库斯一愣,旋即受惊一般垂下眼睑,嘴角僵硬地凝固了几秒,小声道:“洛文先生,我只是个孩子。”
黎渐川将马库斯的表情收入眼底,立刻反应过来,之前面对马库斯询问自己如何发现钢笔的那个问题,宁准为何会回答那样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他猜到了那是马库斯故意的设计。
他潜入列车长休息室,将要离开时,在和伍德的交易中得知外来者存在的马库斯,解除了他对钢笔的限制,所以黎渐川才会在那一瞬间将这支之前检查过却忽略了的钢笔带出来。
宁准发现了钢笔的异常,在看完汤普森的记录本后,大致猜到一些东西,所以将计就计,留下了那支钢笔,并用钢笔在记录本上写下了那句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的话。
——恶鬼得以束缚,但我开始怀疑我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在第一个冬天的还原中,应该是汤普森等于旁观者,旁观者等于列车员。
但由于汤普森做出的设计,导致这个还原变成了旁观者等于列车员,列车员等于多雷。
换句话说,汤普森在第二个冬天的还原中失去了身份,让马库斯和寂静号有些无从针对,变得难杀了。
而宁准以汤普森的口吻和笔迹添加的这句话,则是相当于赋予了第二个冬天的汤普森一个新身份的合理性——第一个冬天的列车员汤普森,在上个冬天的旅途的最后,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这些怀疑会经历沉淀,滋生出懊悔。
这行文字因留白了后续情绪的发展,而充满了太多的可能性。
这些可能性,也为汤普森在第二个冬天以新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列车上,提供了太多的可能性。
而一旦汤普森“可能”拥有旁观者列车员之外的角色身份,那么寂静号的还原中,这样的存在就足够被马库斯和寂静号利用。
上个冬天的列车员作为懊悔者,以新任列车长的出现在这个冬天的列车上,合乎情理。
这局游戏内马库斯的复仇限制也会做出相应的判定,从列车长等于无辜者,汤普森等于列车长,等于无辜者,变为汤普森等于懊悔者,懊悔者等于列车长。
这样的判定就顺理成章地打破了汤普森对旁观者列车员的逻辑定式,让汤普森从半脱离复仇游戏的状态,又回到了马库斯的游戏之中。
而做出所有的有关于汤普森的推测的前提,在黎渐川看来,其实只基于两点,一是马库斯必杀汤普森的决心,二是汤普森确实是魔盒怪物,且对马库斯的杀机做出了布置。
其它的一切线索都只是以此为基础的补充完善,但如果这两个基础在一开始就判断错误的话,那他和宁准这次的解谜也就会直接垮掉三分之一。他对此一直有些虚浮存疑,但宁准却比较确信。
黎渐川清理着思路,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从第一局到现在,宁准对魔盒怪物或者说魔盒力量的某些判断,似乎越来越准确,即便在某些时候线索并不是非常充足。
这让他想起了圆桌审判中,宁准以非玩家身份出现在游戏内的情形。
“不用紧张。”
宁准眼尾微扬,戏谑地扫了眼马库斯:“我选择帮了你,是不会轻易反悔的。面对小孩子,我一向是个诚实的大人。”
“但大人也只喜欢用平等的交易来说话。”
宁准话音一转,半点不吃亏道:“我的条件就是解谜结束之后,你和寂静号都不可以阻止我们拿到魔盒。”
马库斯眼皮一颤,瞳孔蓦地缩紧。
沉默了大约十几秒,马库斯说:“太残忍了,洛文先生。”
宁准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道:“是活在安逸快活的虚妄中,还是死在残酷荒芜的现实里,总需要做出选择。”
黎渐川眼神微凝。
这句话,属于那份藏在魔盒里的他的笔记。
宁准知道?
一团团疑惑如串线的珠子,似是而非地透出冰山一角的故事脉络。
而这个故事,依照宁准的反应来看,是完全无法主动吐露的。
就像会冒犯世界的禁忌,出口则是神怒。
在宁准和马库斯一大一小打着机锋,黎渐川陷入偌大的迷局沉思时,伍德带着看似淡定凛然实则充斥着无数迷茫和懵逼的眼神,挨个儿看了看在座的几位,顽强的自信心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他并不想解谜,但按照现在这发展,他真正的计划也算是白给了。
“所以这局游戏的三个怪物……”
伍德忍不住开口道,“开启魔盒的是汤普森?”
黎渐川回过神,看着伍德肖似曾经的自己的懵逼脸,非常好心道:“不是。开启魔盒的人并非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哈?”
伍德一怔,眉头紧皱。
黎渐川却没那个耐心去专门解答伍德的疑惑。
他锋利的剑眉挑起点弧度,边捋着线索,边道:“再回归到谜底在时间线上的整理来看,前后两个冬天的时空对照,第一晚和第一个白天差不多就是刚才说的那回事儿。到了第二晚,对你动手的人,除了瑞雯,应该还有詹妮。”
“做出这个判断,是出于三点。”
“一是詹妮死在了第二个冬天的换头游戏中,二是多雷的登记册中,除了掺杂主观因素的莉莉的部分内容外,詹妮的记录应该是真实的,也就是说,詹妮确实是在换头游戏后的早上就下车离开了。”
“另外,第三点,也是我彻底确定詹妮是对你下手的一方,而且下手的时间是第二晚的一点,就是费雯丽和杰克逊给出的线索。”
“费雯丽和杰克逊都证明了詹妮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刑虐他人的爱好。费雯丽曾是受害者,而在她把你作为‘新朋友’介绍给詹妮时,你也就成为了她的替代品,替她承受了这份欺辱。”
“毕竟你是一个很难表达自己情绪和想法的病人。”
疑点被一层层剥开,黎渐川将那根完整的线慢慢挖掘出来。
“你无法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痛苦诉说出来,所以第二个晚上结束后,你的母亲卡萝夫人发现了你的异常,但却根本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卡萝夫人不得不提高了对其他所有乘客的戒备,在任何人提及你时,都会警惕万分。”
“她大概意识到你受到了侵害,但没有任何证据。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相信任何人,但却会寻求一个人的帮助。”
“她去找了史密斯。”
“但史密斯,才是将一切彻底推进深渊的那个人。”
黎渐川从脑海里提取出昨晚在二等车厢的过道经历的一幕幕幻境,缓缓道:“在这一天的早餐时间,迟疑的劳伦终于决定要在你身上放纵一下自己的卑劣,但他是个相对讲究的人,不像急着下车的瑞雯和詹妮一样匆忙。而且这天晚上是平安夜,劳伦将你列为他的庆祝仪式之一。”
“早餐时,劳伦找到史密斯,和史密斯在餐车里商量起这件事情。同在餐车的伯利克从反光的玻璃中看着他们的密谋。”
“伯利克的身份特殊,不想管太多闲事。但或许还是于心不忍,所以他找到列车乘务人员,以凶杀案的怀疑为借口,提出在下一站让警察上车调查。”
“但这种行为其实没什么用。”
黎渐川平淡道:“劳伦的计划还是照样进行着。”
“到了这天晚上,也就是第三晚,劳伦在餐车宴请所有乘客共度平安夜。”
“作为同谋,史密斯派他得力的学生费雯丽,以平安夜的夜宵庆祝为理由,将卡萝夫人带到了餐车里。卡萝夫人被致幻剂影响,暂时忘记了孤单留在包厢的儿子,跟随费雯丽一同去享受夜宵。”
“而你,则被劳伦用束缚带捆到了2号包厢。”
“从劳伦身上的线索大致可以推断,他对幼童存在某种扭曲心理。他的笔记本上写着,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这句话出自《洛丽塔》。”
提到这里,黎渐川的胸腔里就烧起了一股炽烈的怒火。这怒火烧得他喉咙干裂,吐字都变得艰涩。
他将指向马库斯的第二人称直接换掉了:“在劳伦做这些恶心事时,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什么的费雯丽来到2号包厢,看到了这一切。劳伦知道费雯丽在上一个晚上的所作所为,他对怯弱又狠毒的费雯丽有点兴趣,想让费雯丽同流合污。”
“于是,费雯丽‘被迫’举起了刀。”
“她从马库斯身上剔了一些肉,神情恍惚地离开。把杰克逊精神崩溃的混乱记忆按两个时空剥开,可以大概知道,杰克逊没有去吃劳伦请的夜宵,而是留在了房间内睡觉。费雯丽敲响了杰克逊的门,听到杰克逊说饿,于是在第一个冬天,既出于恶心的报复,又出于嫉妒与疯狂,她将马库斯的肉喂给了杰克逊。”
“而这一晚,除了费雯丽之外,劳伦的秘密也被费尔南发现了。”
黎渐川看向餐桌上劳伦和费尔南的合同:“费尔南以此勒索了劳伦。”
“合同的内容是费尔南为劳伦保守一个秘密,而劳伦要因此支付他一些酬劳。合同订立的日期是圣诞节,应该是在夜宵时间的后半夜,或早上下车前。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费尔南按下的手印使用的是血,这些血大概率是马库斯的。”
“之后,费尔南和劳伦都下了车。”
“平安夜就这样度过了。”
“但回过神来的卡萝夫人,也终于察觉到了这趟列车的可怕。她成了真正的惊弓之鸟,她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孩子,恐惧得连包厢门都不敢踏出。”
“也是这个早上,因为伯利克的报案,卡特兰斯城的警察上了车。”
“这让卡萝夫人嗅到一线希望,她迫切地希望得到帮助。可三名警官,除了初出茅庐的菲娜,其他人都并不想管这趟列车的事。”
“看那位汤姆警官的表现,他很可能认识史密斯。而杰克逊说过,史密斯曾为伯利克医治过心理疾病。而伯利克作为一名间谍,曾常年活跃于战场上。这间接地说明,史密斯很可能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战场上做心理医生。”
“卡特兰斯城距离战场不远,史密斯在这个城市有交际也不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除了这点以外,警察们不想管这些事,可能也是因为寂静号是一趟来自战场深处的列车。”
“从战场回来的列车或是轮渡,很多时候都会有斗殴或者凶杀之类的事发生,而且这些归来的乘客通常都身份复杂,容易惹麻烦。所以理所当然,在上个冬天的实际轨迹中,三名警官没有理会卡萝夫人的求救。”
“这是压倒卡萝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彻底绝望了。”
“而她对警察的求救,也触怒了史密斯。他怕这些事情被捅出来,于是决定对马库斯和卡萝夫人做些什么,例如催眠,封闭掉这段记忆。毕竟除了记忆,他们应该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自己遭受过什么。”
黎渐川顿了顿,来自佩妮夫人的那张乘车说明泛起微光。
“两个冬天的乘车说明,属于第一个冬天的,是潘多拉的晚餐上汤普森作为说明人所说的‘有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乘客登上了本次列车’。”
“而这份,是第二个冬天马库斯和寂静号发放给乘客们的,‘寂静号列车在上一个冬天的运行中失踪了一名乘客。这名乘客从始发站上车,中途没有下车离开,但却并没有在终点站拥有下车记录。我们没有这名乘客的任何信息。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通过其他乘客的口述,我们得知这名乘客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我们无法判断这位乘客是否下车。希望乘坐本次列车的乘客,正视恐惧。’”
“这份乘车说明将患病乘客和失踪乘客归为同一个人。”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看,死的人应该是马库斯,马库斯在临死之前,开启了魔盒。”
“这很符合逻辑。”
“但伍德用真空时间和马库斯做了交易,在真空时间内的交谈提及,马库斯没有魔盒。结合洛文对伍德这场交易的推测,马库斯应该不是魔盒的开启者。”
“这一点,让我想起了一个在这趟不正常的列车上,表现最正常的一个人。那就是卡萝夫人。”黎渐川看到马库斯的表情变了,“多雷说过‘卡萝夫人认为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卡萝夫人一直以来对马库斯的紧张和最后的求救,也可以说明她竭力地在保护马库斯。”
“那在警察彻底断绝了她求救的希望后,她在明知这趟列车全是恶魔般的恶意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抱着马库斯,无论如何也不再离开包厢。”
“经历过平安夜之后,没有人能再将她骗走。”
“她已经处于崩溃疯狂的状态。”
“那么,在圣诞节这天,当史密斯来找卡萝夫人时,最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冰冷的视线在雕塑般的史密斯身上停留了一秒,黎渐川道:“最大的概率,是在这场见面里,卡萝夫人和史密斯爆发了冲突,史密斯错手杀死了卡萝夫人。而卡萝夫人濒死时,开启了魔盒,想要将魔盒的所有力量送给马库斯。”
“但这份力量马库斯无法全部接收,分散在了列车和汤普森身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马库斯濒死,卡萝夫人为了救马库斯,开启了魔盒。”
“我认为是前一种。”
“因为在这个冬天的夜宵时间里,拿到剔骨刀砍掉自己双腿之后的莉莉,应该就是马库斯附身一样操纵的。而对费雯丽的疯狂虐杀,我想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费雯丽在这个夜宵时间对卡萝夫人做出了残害的举动。”
“而被吃掉了一部分的卡萝夫人如果只是普通npc的话,应该已经死在夜宵时间里了,不可能再完好地出现在第二天,表现得仿佛完全不记得前一晚的遭遇。”
“再看卡萝夫人一直以来的表现,就那么巧,换头游戏她毫不知情,夜宵时间她忘了遭遇,对于第二个冬天晚上的一切她都好像没有记忆。甚至从她夜宵时间晚上的表现来看,她连第二个冬天的记忆都没有。”
“她与其他乘客并不相同。”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卡萝夫人没死,那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没有第二个冬天的记忆。”
“她只活在第一个冬天里,那是因为她没有活到第二个冬天。那名失踪的乘客其实并不是患病的乘客,而是患病乘客的母亲。”
“卡萝夫人开启了魔盒,用魔盒的力量让你恢复了正常,拥有了非凡的力量,成为了魔盒怪物。而这个冬天的卡萝夫人,只是寂静号还原出来的虚幻角色,永远只能停留在过去。”
黎渐川看着马库斯的眼睛。
一点微亮的光在马库斯黯淡的双眼里静静漂浮着,眼眶浸出湿红,小孩睁着眼,发丝扎进眼角。
宁准突然开口道:“作为患病乘客,说明人对你的表述是‘自由的,狂热的’,在未被隔离的情况下,‘或许会做出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来,那是我们难以阻止的’,这侧面说明,患病乘客在这种时候拥有古怪诡异的能力。”
“而针对弃权和平局投票造成的五分钟隐身,则是表述为‘无上的奖励’‘不能直接杀人’,但‘拥有最大程度的自由’,换句话说,这五分钟隐身除了不能直接杀人之外,你可以做任何事,排除所有其他限制,包括怪物之间的克制。”
“你答应和伍德的交易,就是想或许有一定的可能,通过投票得到这个暴走能力。”
宁准眼神幽沉:“但即便你获得这个能力,又能怎么样?你想从其他怪物身上取回魔盒力量,放进卡萝夫人身体里?”
他苍白的唇抿出一线冷厉的弧度:“只是自己给自己造梦而已。逝者已矣。”
泪水瞬间冲出了马库斯的眼眶。
他猛地闭上了双眼。
宁准慢慢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列车得到了分散的魔盒力量,承了卡萝夫人的情,在与你互相克制的同时,也互帮互助。而汤普森因为躲在暗处记录着这一切,也趁机窃取了魔盒力量,成为了怪物。”
“至于史密斯,他在错手杀了人之后仓皇而逃,带着费雯丽慌忙下了车,没有等到你彻底完成怪物化。”
“剩余的乘客对一切可能都有所了解,但世情冷漠,他们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所以上个冬天,他们也算平安到站了。”
“而第二个冬天来临,你的这场复仇游戏需要演员,也需要观众。时隔一年,你以各种名义对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再次发出邀请,他们在这种诡异的召集下,鬼使神差地再度聚在这趟列车上。”
“一切还原,却不一定是重演。”
“还有这个冬天,在夜宵时间前发现了不对劲的史密斯,他或许猜到了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影响着这里的一切,所以试图找到你,乃至取代你。”
“而昨晚的夜宵时间,有两个冬天记忆的费雯丽,本可以不必再去重复上个冬天叫卡萝夫人的过程,但史密斯还是让她去了。他猜到可能是你在搞鬼,想以此试探你,或者逼出你。就像卡萝夫人想要保护你,而你的软肋也只有卡萝夫人。”
宁准停顿片刻,道:“所以,你和伍德的交易不可能达成。你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和他逃出去。”
伍德的脸色难看至极,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为解谜,也不为通关,只是想用魔盒带走一个监视者。而黎渐川和宁准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他的目的。
“她不是个称职的妈妈。”
马库斯突然说,声音嘶哑颤抖:“她喜欢玫瑰,喜欢黄油面包……不喜欢我。她说我发病的时候非常吓人。她会骂我,很大声地吼我,甚至诅咒我,希望从来没有生下我。因为我,她失去了她的丈夫,我的父亲,也因为我一直无法再婚。”
“她花了很多钱,想要治好我。”
“史密斯医生说他有办法,他可以介绍很好的医生。但那些都是骗人的。”
“她知道了那些事,然后就疯掉了。”
马库斯话音顿住。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说:“洛文先生,我只是个孩子……我想妈妈了。”
黑白的禁锢缓缓褪去,鲜艳的色彩复苏,化作一片沉郁的昏昧。
餐车内无比安静。
车窗外,黑暗被遥远的曦光驱散,丝丝缕缕的薄雾蔓延在虚幻的旷野。
晨昏交界,黎明到来。
宁准看了史密斯一眼。
刚刚恢复正常的史密斯双眼一空,呆滞地拿起那杯甜酒,摔破杯子,反手割破了自己的喉管。
伍德猛地跳了起来,迅速翻到座椅后,无比警惕地盯着宁准。
黎渐川和宁准都没有理会他。
马库斯从座椅上慢慢蹭下来,将脖颈上的厚围巾扯下来,一道藏在领子深处的青色勒痕若隐若现,如果穿厚实一点的高领,完全可以严实地遮挡住。
但马库斯没有再遮挡它的意思了。
“跟我来吧。”马库斯说。
宁准看向马库斯,微微笑了下:“我去帮你杀了汤普森。”
马库斯没有说话,径自朝前走。
黎渐川和宁准对视一眼,跟在马库斯身后,离开餐车,来到了一等车厢的7号包厢。
7号包厢里,微亮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卡萝夫人的尸体躺在床上,表情安详,胸口有几道刀伤,被粗糙地缠着纱布。
这具尸体在这里躺了整整一年,没有腐烂,却已经干枯了许多。
马库斯爬上床,在卡萝夫人的领子里摸了摸,摘下一个小小的吊坠来,吊坠的形状正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摘下来的这一刻,小盒子放大,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魔盒。
“再见,伯利克先生。”
马库斯将魔盒递给黎渐川,乖巧礼貌道:“替我感谢洛文先生。”
世界静止,空间坍缩。
周遭的景象一寸寸支离破碎,黎渐川握着魔盒的身影如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除,快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血水洇湿皮鞋的边缘,红宝石袖扣附在清瘦漂亮的手腕一侧,熠熠生辉。
宁准走出列车长休息室,偏头看向等在过道内的人。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离开!我帮了你们!”
佩妮夫人惊恐地瞪着宁准,大声质问道。
宁准眼睑微抬,凝黑的眼瞳幽深,看不出丝毫情绪,他轻声道:“你是那批a2实验体?”
佩妮夫人一怔,表情凝固:“你——”
“只有a2的垃圾才会喜欢称呼自己改造人。”宁准说,“他和你们不一样。”
佩妮夫人呼吸粗重:“我也和他们不一样!我和一些人……我们逃出来了,a2全部都是god往魔盒游戏里输入的猎杀者!他们什么都不要,他们都是杀人机器……如果,如果ghost也是逃出的a2实验体,我希望他加入我们,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对抗god,不被抓回……”
“我说他不是。”
宁准打断佩妮夫人的声音,嗓音冷沉。
他看着佩妮夫人变幻的表情,又勾起唇角,笑了下:“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宁准。”
瞳孔骤然紧缩,佩妮夫人猛地向后退去,嗓子里发出尖锐恐惧的叫声。
“——god!”
作者有话要说:【患病的寂静列车·end】
*
修了一下就迟到了orz请罪!
这个副本正式结束了,接下来是一段现实世界!
*
可以忽略的碎碎念:
每个副本其实都想尝试不太相同的埋线和解谜方式,还有不同游戏对局和谜题的侧重点。
本文的进度已经过半,目前五个副本,有的稍微成功点,有的距离想象中的设置差一些,但无论怎样,狗作者都想努力尝试,也感谢小天使们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和对断更狗的不离不弃。
所以下一个副本预告:切尔诺贝利。
另外,_(:3」∠)_偶尔可能请假,但再也不断更的flag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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