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轩用他的热像仪观察局面,冲下去救人的火候还差得远,他只能耐心等待着有利的变化出现,现实战争中,并没有一个可以计算到毫厘的诸葛亮坐在那里,视敌人如牵线木偶。但是一个掌握信息优势,外加善于把握时机的指挥员,仍然是决胜的关键。
30秒内,吕青山敲掉了几名探头探脑的机枪手。日本人的钢盔可以遮挡一部分人头部热源,对热像设备有一些作用,但是在微光瞄准镜中却又格外醒目。
黑灯瞎火的碉堡内,看守的日军划亮火柴,然后点亮一盏油灯。他看到褚艾云面色冷峻地走向自己,军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但是最终站定,这里还有另一名日军,并且就站在自己身后,他自信可以控制局面。
褚艾云俯下身子(他比日军军曹略高)附耳在日军边上,用欧阳寿听不到的小声说道:
“我是华中派遣军参谋部藤井工作队的小山少尉。需要见你们指挥官。”尽管声音很小,但是他用的是毫无破绽的日语,带一些九州口音。
军曹惊恐地盯着他,大脑高速运转,但是一片空白,只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不要声张,这个飞行员是我们的策反对象,我不能暴露身份。”
高明谎言的第一个特征是绝不会流于俗套,简单说,牛拣大的吹总是没错的。果然,这样荒腔走板的剧情变化,震慑住了军曹,这不是谎言内在合理性的功劳,而是强烈的转折导致对方大脑短路。
欧阳寿惊讶地站在那里看着褚艾云和日本人嘀嘀咕咕,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小子要叛变,也许会把自己的计划出卖给日本人。
“这里不方便说……”褚艾云的脑袋微微向门口歪了歪。
军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事情绝不会像这个家伙,空口白话描述的那么简单,但是既然提议去见指挥官,倒也看不出坏处,不如让指挥官来做个决断。
“别忘了那个包,里面是他们的’轰炸瞄准器’。”
褚艾云顺口说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外来语单词,听着像是轰炸和瞄准器两者结合的造词,来源像是英语或者德语,实际上这个词并不存在,只是拿来唬人的,反正他们也看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军曹半信半疑地去墙上取了那只包,推着他出了碉堡。最终碉堡内只剩下了飞行员和另一名日军。
副艇长没有把握干掉这个家伙,即使这个日本人看似不那么训练有素,他也不敢想。但是他知道有人会替他干这个活儿,他所以依仗的,只是是肩头凉快深色的补丁,粗布小褂上加上补丁是为了和人物背景吻合,同时也增加了红外识别功能。如果组长安排一个狙击手,会看到的。
马强一直盯着碉堡出口,直到看到两个人出来。在热像瞄准镜中莹莹发光的是副艇长,后面走的家伙无疑是日本人。如果是欧阳寿,他站在褚艾云边上差不多高,但是这个人矮了不少。
褚艾云听到了子弹呼啸而过,然后是身后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谨慎多疑的军曹倒在地上,胸口正在冒血。
他没有第一时间蹲下去捡起帆布包,而是高举双手在头顶交叉,示意他在这里——或许马强没有看到ir识别章会补一枪呢?
然后才蹲下掏出电台。电台一直开着。
“黄鼠狼,收到。”
他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嗓子,试图尽快表明他已经处于计划内了。
“听着,立即跳到海里,游出20米向东,我们会掩护你到安全距离。”
林秀轩立即做出指示。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他相信副艇长可以立即领悟到一切,这就是最简便的脱险方式。
“明白。”
副艇长一边回答,一边从巨大丑陋的枪套内掏出*。他转身冲向海边,水上飞机边上,有几个抱头躲在掩体后面的飞行员和工地施工人员,都借着爆炸火光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们都没有武器,并不妨碍副艇长冲到海边,然后跳到海里。
如果他们胆敢站起来阻拦,马强会给他们一点教训。褚艾云是游泳好手,这意味着在慌乱敌人从一片漆黑,以及敌情不明中恢复过来前,他可以游出很远,如果敌人没有立即恢复探照灯,他可以在东面200米外的某处暗滩爬上岸。然后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他只是个值50块大洋的抗日分子,敌人不会出动大队追击的。
他迅速跑过碉堡门口,准备猫着腰躲过去,听到里面发出剧烈的响动,那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翻滚打斗时才会发出的动静。
“对不住了欧阳老大,我救不了你。”
一个念头一晃而过,这个计划不允许带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但是他还是没忍住转向那里。里面的油灯已经打翻,引燃了里面杂七杂八的物品。两个人在地上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掐住喉咙,作殊死一搏。
看来欧阳寿在几秒钟前,成功地拨掉了敌人的步枪,并且压制住了敌人,但是在这个瞬间,敦实的日本兵开始反制。他们在一片火海中翻来覆去,两人的衣服都烧着了。
褚艾云转身冲进火海,对着日本兵的头部扣动扳机,但是枪没响,他意识到没有打开保险,然后低下头在这把丑陋的手枪上,寻找这个开关的位置。这功夫,欧阳寿又稍占上风,奋力滚到了上放,两只手掐住丢方脖子,但是也挡住了褚艾云的枪口,这让褚艾云暂时失去了射击的机会。
副艇长就这么站在显眼的门口,让远在250米外的林秀轩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或许远没有自己评价的那么机灵。
欧阳寿下面的日军爆喝一声,再次翻转局面,他有些柔道的底子,腰部一发力,又将头部受伤的欧阳寿压到下面,再次获得利用体重压制对手的先机,但是他发现自己手太短,这会儿对方正掐着自己脖子,自己要想掐死对方却有些够不着。他再次大喊一声,脱开一只手,从腰带上抽出一柄刺刀,然后昂首发力,青筋显露的头部,正好撞到副艇长枪口。
欧阳寿看到那柄明晃晃的刺刀就在头顶,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一声沉闷的枪响起,他被一腔热血(或者还有一些*)彻底浇糊涂了。
“快跟我走。”一个声音飘进大脑。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褚老弟如同上帝一样就在眼前,正伸出一只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这只手,推开沉重的死尸,想爬了起来。
“那边有一些木板”褚艾云指了指一旁正在燃烧的材料堆,“你带上那块最大的,我们一起跳海,只要游出几十米,就没人看得到我们。”
欧阳寿木讷地点了点头。但是他试着要起身,却发现不行,这会儿小腿受了伤正在冒血,倒是不怎么疼。他不记得日本人对着自己开过枪,显然是眼前这个忠救军刚才居高临下的那一枪误伤了自己。
“老弟,大哥腿断了不行了,你走吧,”欧阳寿一把拖过边上步枪,“我掩护你。”
说着他单腿跪地,趴到射击孔边上,向外张望。
“再不走很快就烧死了。”
褚艾云回过头,看到了欧阳寿腿上的伤,他立即回想起刚才自己几乎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一定是子弹穿过敌人头部,又击中了欧阳寿的小腿。如果不归结于自己枪法的蹩脚,似乎真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注定了每个人的命运?
“看来只能放弃他了?”
褚艾云向外探出头,立即被一阵枪林弹雨阻挡住。他在这里耽搁的太久,已以至于有人发现了他们要跑的企图,并不是日本人,而是抓他们到这里的那那伙儿汉奸。
对于韩惠山而言,欧阳寿是通向梦想的入场卷,不仅仅是一大笔钱。他厌倦了隔着几层贪婪代理人,为遥不可及的日本主子效忠,最终大部分功劳都被无条件剥夺。他发誓要紧紧把握住这个机会。
教导队长命令一名短枪队队员冲出掩体,向碉堡冲过来。他眼眼看着这名队员没跑两步,突然间胸部炸裂,倒在地上时几乎断成了两截。几乎是被一门炮击中后的结果。
他知道躲在黑暗中的敌人不简单,之前他一直静静趴在尚未完工的燃料池后面,从双方交战枪声中辨别出了一些异样,不仅仅是那两挺咋呼的捷克式和一个掷弹筒打懵了日本人,另有一样厉害的东西让日本人高射炮哑了火。但是索性,它在正北的某个方向,打不到自己。他决定不再冒险冲锋,只是躲在这里,用短枪火力封锁住出口,让大伙将那两个王八蛋赶出来。
褚艾云拿起对讲机。
“你打算闹哪样?”
里面传来林秀轩谴责的声音。
“必须修改原计划。不能跳海了,掩护我们冲出去。”
他小声说道。欧阳寿在身旁不停地拉动旋转枪机,打的正欢,没有听到他的褚老弟一个人揪着领子嘀嘀咕咕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今天大限已到,现在是拼交换比的时候了。
“我们在正北高地上,一些敌人在死角里,你的计划?”
“等一下。”
褚艾云冒险再次探出头看了几眼,看到前方巨大管道边禁止烟火的标注,然后赶紧缩回头,敌人的子弹很快打在附近的地面上。他的后背感觉到阵阵灼烧的刺痛,很快这里就会被大火彻底吞噬掉。
“组长,找到水上飞机后部掩体,那里有一根延伸出来的燃料管,射击它的阀门。让燃油可以形成一道火墙,隔断港口与基地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