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山从未听过“那珂”号这个船名,当日419击沉追击敌舰时,那珂号巡洋舰被指挥舱的褚艾云,误认成了同级舰川内号,所以他并没有对两个老家伙谈论的电报内容,与419遭遇,产生多余的联想。
两人说话间,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海风开始呼啸,差点把洞口的隐蔽物吹掉;索性,在场的3个日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长官,看来要下雨了,不如赶快回磐手号吧?”丰田催促起他的长官。
及川故作镇定地仰头四望。
“嗯,是要下雨了,得赶快回去。”
然后三个人快步离开了。
过了大约8分钟,吕青山蹑手蹑脚爬出地洞,到了山顶向上下望去,只见几十个日本人正准备逃离,天色愈加昏暗,眼看大雨就要下来了。
那艘带着遮阳篷的船最先离开,另2艘小型交通艇随后离开,随即大雨无情地泼洒下来,前面的几名军官头上有东西挡着自然没事,后面跟随的小兵就没这么好运气,全都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吕青山留心数着这帮家伙的人数,确认全都离开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离开时,似乎少带了什么东西,于是赶紧冒雨跑下山。在碎石摊边上,找到了被日军丢下的竹篮。里面竟然还有不少食物和酒。他判断敌人不可能回来取这些东西,赶紧盖上盖子,免得被雨水浇坏。419已经潜出杭州湾,去回收无人机,2天内怕是回不来,他和政委留下时也过于仓促,什么吃的也没带,原本只能忍饥挨饿,这下好了,终于不用挨饿了。
船厂内,马勒背着手站在经理室的窗口,看着外面突然下起的瓢泼大雨,背后张经理与林秀轩正在进行合同最后的细节部分核实,林秀轩用6千美元支付了定金,约定余款5日内用黄金付清,而船厂在3日内先提供一条汽艇到十六铺码头,供他使用。
这是一份多么可疑的合同,疑点多到俯拾皆是,这个姓林的为什么急着先要先得到那艘汽艇?似乎没有汽艇,他就无法开展其他的行动?然而老头下定决定不过问这些。他也怕问得多了,对方一走了之,自己讨不到任何好处。
同样无事可干的马强注意到,窗外的暴雨已经溅到了老头身上,但是他依然纹丝不动,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都弄好了。”
张经理说道。
老头转过身来,脸已经湿透了。他迅速在张经理指点的地方,签下名字,然后丢下笔,快步走到门口,又停住。
“我感觉把儿子卖给了别人……但是总比落到日本人手里强些。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们,工会也许会反对这次交易,所以你们得花一些时间说服工人们,也许你们不愿意对我说实话,但是他们是你们的同胞,你们不应该隐瞒太多。”
“我会尽力说服他们的。”林秀轩一脸轻松道。
“如果你真的能如约支付余款的话,十天内,我就会离开这里去美国,从此不会过问船厂的事情。有什么疑问,问张吧。”
老头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下楼离开了。他在租界外的产业能出手的已经全出了,不能出手的那些只能听天由命,也许如同林秀轩所言,日本人在若干年后会失败,但是他不能打这个赌,他必须离开这个他开创事业的地方,或许真的不回来了。
林秀轩收拾好合同,也准备离开。用11万美元这样不可思议的价格,买下这座厂子后,他的财政盈余仍然足够,所以他并不担心工人遣散的问题,他也知道这家厂一直存在地下党领导的工会组织,应该会抵制新老板,也许可以设法说服他们,甚至让工人们投入到他所需要的工作中,如果这事情可以顺利发展,情况会向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
林秀轩和马强在张经理陪同下,来到楼下,发现已经有几十个工人围拢在了门口,马勒似乎颇有先见之明地从办公楼后门溜走,直奔码头,没有被他们堵住了,这会儿已经开汽船走了,
“弟兄们,听说老犹太把工厂卖了……”
“这个就是新东家,不知道他会不会开除工人?”
“厂里只剩下200人了,再开除,岂不是要把我们都赶走?”
“听说是南洋来的,要把工厂拆到马来西亚去,肯定要开除工人。我们没活路了。”
林秀轩当然听得懂工人们用本地话的小声议论,他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这家厂的厂长了,所有的矛头,现在都是对准了他。
“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决不能让他们拆了工厂。”
人们渐渐靠拢过来,将林秀轩的去路挡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张经理走到前面,“这是我们以后的新老板,林九先生。”
“张广才你这条资本家的狗,又找到新主子了?我们工人也有话说,为什么瞒着我们转让工厂?”
“这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奇怪了。工厂是马勒先生的,他爱卖给谁,关你们什么事?”张经理冷笑起来。
“谁说不关我们的事,工厂使我们的命根子,谁要开除工人,或者拆了工厂的机器,我们就和他拼命。”
“对,和他拼命。”
“我看你们就是拎不清,要砸你们饭碗的是日本人,不是马勒先生,更不是林先生。”
“说不定他和日本人是一伙的,要用这里的机器给日本人造军火。”
“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可找警察了?”
“看,还说不是日本人一伙的,竟然要找日本人撑腰。”
林秀轩一听说找警察,头嗡的一下子大了起来,这是他目前最忌讳的。
他赶紧拦到张经理前面。
“老张,注意态度。”然后转向群情激奋的工人们,“工友们,工友们,安静。”见群情稍微平复,他接着说,“鄙姓林,现在接手这家厂子。先向各位保证,绝对不会拆了厂子,也不会为难大家,请大家放心,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你们派出一名代表,到经理室协商。鄙人会一一解答。”
工人们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林注意到大部分人开始偷眼看其中的一名年轻工人,显然他就是组织者,大家都希望他能拿主意。
“我就是工人代表,和我谈吧?”
那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工人勇敢地走了出来。
“马小弟,我就知道又是你在煽动搞事。”张经理冲上前去,似乎想揪住那名代表的脖领子,“林先生,不必和他纠缠,我看他就是共产党,应该抓到宪兵队去。”
“唉,张厂长,稍安勿躁,不管什么来路,既然是工人代表,那就谈谈吧。”
4个人重新回到办公大楼3层的经理室,开始新一轮的劳资会谈。
同一时间,水手长走出了梅林罐头厂大门,他刚才花了500美元向厂家下了定金,这里的事情大致是搞妥了。厂家欣喜地表示,马上腾出厂房和人手优先做他的单子,另外,厂家也很愿意按他的要求,生产一种以安徽砀山黄桃为原料的水果罐头。这批单子总共70吨,够厂家忙上一阵子了。
他出厂门前,厂张还殷勤地送上一把雨伞。他走出十几步,用脖子夹住雨伞,然后吃力地从长衫里掏出小本子翻看今天日程,已经解决的问题都划掉了,剩下的是没有解决的部分,尚有发电机,铜质电线和焊枪和气瓶,最后两样是用来熔化黄金的。
他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凡事都得记在纸上,而不是脑子里,不过林让他采办的这些倒是没什么可以引起怀疑的。即使是焊枪,也有很多正经用途,未必有谁会想到还可以用来熔化赃物。
他找了一辆人力车,按照几天前,司机丙根留下的地址去找他,以解决发电机和司机的事情,眼看雨渐渐停了,他想,这会儿林处长和马强的事情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