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观棋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很沉的一觉,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隐隐约约感觉在意识的最后,似乎是有谁捂住了他的眼睛。
而那人的声音嘶哑温柔,完全陌生的声音,却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被骗怕了,现在遇到这种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乌行白。
“季公子,你醒了?”
侍女端着盘子走过来,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上前准备扶着季观棋,然而他却下意识退开,礼貌而疏离地问道:“这里是?”
“魔宗。”侍女微微笑着,季观棋这才注意到她的脖颈处有着一道符文,这道符文比较浅,因而第一眼季观棋没有发现。
比起这道符文,更让季观棋惊讶的则是这人所说的话,他下意识起身,却心口骤然一疼,脸色顿时苍白下来,坐回了床上,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道:“魔宗?”
“季公子,你怎么了?”侍女被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却听到身后的门直接被推开,有人大跨步走了进来,她连忙退至一旁,恭敬道:“宗主。”
来人身着黑色长袍,暗纹涌动,就连袖口都是金丝银线缠绕着的,走进来时日光照在上门,有一种淡淡的金色,季观棋隐约觉得这个穿衣风格……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来人极为熟稔地半蹲下身子,去查看季观棋身上的伤势,可这一动作却让对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季观棋皱起眉头看着这人,道:“阁下便是魔宗宗主?”
“嗯。”戴着面具的人看着季观棋,明明是看不出他面上表情的,但是季观棋就是感觉到对方眼中盛满了笑意。
“你退下吧。”来人头也不回地对着侍女说道。
侍女显然是有些畏惧他,立刻退出了屋子,顺便将门关上,一下子里面便只剩下季观棋和这位素未谋面的魔宗宗主了。
“乌行白。”季观棋皱起眉头,他试探着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乌行白?镇南仙尊。”来人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道:“手下败将,你对他很感兴趣吧。”
“……”季观棋觉得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问题在哪,他环顾四周,而后道:“把我弄过来关在这里,而不是地牢,我可以理解为你有事想要找我谈谈?”
季观棋半靠着,他心口有些绞痛,不知道是不是天谴将近的缘故,有种莫名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只是目光轻飘飘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对方的回答。
来人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道:“你一定是觉得我要用你威胁那些名门正派,又或者是要对你威逼利诱,让你说出什么玄天宗或者万兽宗的秘密。”
季观棋眼神微微一动,挪开了眼神,显然是这人猜对了。
面具人笑了起来,他道:“放心吧,本座不是这种人,本座带你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要跟你成为道侣而已。”
季观棋的脸色骤然惊变,扭过头看向了他。
“本座爱慕你很久了。”面具人顿了顿,道:“我喜欢你。”
如果说之前乌行白向他告白,最后强行压着他成亲,季观棋觉得荒谬,那现在季观棋只觉得对方是在拿他做消遣。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声调都冷淡了几分,道:“请宗主不要开玩笑。”
“本座从不开玩笑,本座可以对着天道起誓。”面具人眼神温和,带着笑意,道:“本座要和你成亲,婚期已定,就在三日之后,到时必然遍邀修真界各大宗门,,如今喜帖已经发出去了,观棋,你可高兴点了?”
季观棋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除了荒唐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的形容了。
“我不能跟你成亲。”季观棋微微垂眸,他收回目光,平静道:“我已经是别人的道侣了。”
“谁?”面具人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开口问道。
“乌行白。”季观棋回应道。
“……”面具人似乎是有些诧异,他沉默了一下,而后摆手道:“你又不喜欢他,这门亲事便不作数,和他成亲还不如和本座成亲,本座会好好待你。”
“他和你一样,是强迫我的,但既然已成道侣,便不是想要毁约便毁约的。”季观棋扯动了一下唇角,道:“更何况,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和我成为道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面具下的人脸色沉了沉,他道:“你受伤?伤的很严重?”
“不是。”季观棋一直在观察对方,他似乎是想要透过这个面具,看破面具下到底是谁,道:“不过你既然想要和我成为道侣,却从头到尾都戴着面具,没有半点真心。”
面具人愣怔一下,他抬手抚摸上了自己的面具,道:“你想看看?”
“嗯。”季观棋应道,他倒是没想到面具人竟然愿意给他看面具下的真容,然而眼前人却忽然起身道:“那你说,你喜欢我,愿意和我成亲。”
“……”季观棋觉得眼前人的性格是真的很熟悉。
“算了,知道你不想说,但是你和许剑三比试的时候伤的太重,昏睡了三天才醒,身上伤处不少,特别是右臂……”提起这个,面具人眼神阴冷了一瞬,而后道:“险些伤及筋骨了。”
“险些……那就是侥幸没有伤到筋骨。”季观棋靠着,他的确是有些疲惫,身体不适,微微阖眼道:“随便你。”
反正他快死了,现在估计这人以为他开玩笑。
面具人总觉得季观棋的状态不太对劲,他起身上前,就想握住对方的手腕,查探一下伤势,却不想季观棋眼神微微一凛,抬手便要去摘下面具人的面具,然而对方反应速度极快,轻而易举便挡住了。
“这翻作为可不是君子剑所为。”面具人略微挑眉,道:“观棋。”
季观棋一招不中便知道对方的实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他靠着床头,胸口处的钝疼还在持续,并不理会眼前人说些什么,任由对方有些聒噪地在一旁说话。
“你说你和乌行白成亲了,可本座却从未听过,你莫不是诓我的?”面具人笑着道:“乌行白受了重伤,是本座的手下败将,你与其与他成亲,不如和本座在一起。”
季观棋依旧不说话。
“哎,观棋。”面具人絮絮叨叨许久,还要继续说的时候,季观棋却微微皱眉,而后忽然伸手推开了他,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猛然煞白,面具人本来还在乐呵呵地和季观棋说着话,骤然见到对方吐血,顿时脸色微变,立刻上前将人揽到怀中,灵力倾泄,涌入了季观棋的体内,为他疗伤。
“观棋,你别动。”面具人轻轻摁着季观棋的肩头,防止他乱动,目光落在了季观棋胸前的伤处,隐隐往外渗血,道:“没事的,有我在。”
季观棋还是太累了,那一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经脉里灵力几乎干涸,而后又身受重伤,浑身浴血,才将养几天,刚刚醒来就被这人拉着说话,整个人疲惫不堪,没一会儿就靠着昏睡过去。
“观棋。”面具人在确定季观棋已经睡过去之后,他抬手轻轻擦拭了对方唇角残留的血痕,哑声道:“还有三天,就不疼了。”
还有三天,他就能让季观棋实现完完全全的重生,再也不用受天道挟制,不用承受天谴带来的不安与痛苦。
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乌行白自己的模样。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了季观棋的唇角,而后将头埋在了季观棋的颈窝,小声道:“第二次成亲,上次不够隆重,这次给你补上,不过这次我死了,咱们的道侣关系就解除了,你等会我,我还会给你第三次的。”
“如果你不喜欢乌行白,那我就是李行舟,你不喜欢李行舟,那我就是面具人,你喜欢谁,我就是谁。”他轻声说道:“你不能喜欢除我以外的人,不然我就杀了他。”
“骗你的。”乌行白顿了顿,补充道:“我没动你在乎的任何一个人。”
显然上次威胁季观棋,结果造成季观棋吐血这件事情给乌行白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
门外传来萧堂情的声音,他低声道:“宗主,喜帖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嗯。你退下吧。”乌行白的面容微微变换,成了一张陌生的脸,而后再次戴上面具,道:“不要让人靠近这里了。”
“……是。”萧堂情应道。
他走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掠过了一丝忧虑,原本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要和季观棋结为道侣。
萧堂情直觉这场婚礼恐怕要砸,别的不说,至少季观棋的性格他还是了解几分的,简单点说就是——
宁死不屈。
“还有三天。”萧堂情低声喃喃道:“你真的愿意和他结为道侣吗?如果你不愿意……”
他没有再说,可心中却有了打算。
这是他欠季观棋的,他曾经说过,只要季观棋想要做什么,他定会尽力帮他完成,如果季观棋不想要和这人成亲,即便是冒着风险,他也要阻止这场婚礼。
除了为了偿还季观棋,也许是还为了自己心中某些隐秘的,不可为外人所知的心思。
季观棋这样的人,但凡愿意多了解一下他,多接触一下他,谁能不喜欢他,不想要他。
而此刻,玄天宗内,某个被带回了玄天宗的人躺在床上头疼欲裂,乔游猛然惊醒,看向窗外,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抽离。
“少宗主?”一名弟子听到声音走了进来,道:“你怎么了?”
“这是……”乔游看着自己手边完好无损的追月弓,他脸色变了一下,猛的拿起来看,眼里露出了一丝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会在这里……”
“宗门大会被邪修破坏,少宗主你被送回了玄天宗。”这名弟子说道。
听到这话,乔游才恍惚回忆起是怎么一回事,他头疼得要命,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出去,径自一人坐在了床上,好一会儿才找回到了实感。
对,是宗门大会结束,可是和上辈子的完全不同了。
在梦境里,他看到季观棋死了,他看到在季观棋死后,自己无意间才得知了一些事情,曾经他以为父亲宠爱,师尊严厉,他自己也知道其实在宗门里没人喜欢他。
他曾经以为季观棋应该是最讨厌他的,却没想到,季观棋是唯一一个直接为他承受了两百鞭刑,以至于差点下不了床的人。
他以为那次是师尊心软,是自己幸运,却唯独没想到是另一个人为自己承担了刑罚,丢掉了半条命换来的宽恕。
可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季观棋已经死了,连尸首都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