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观棋离开的时候并未从正门,而是直接从雅座上楼顶离开的,店小二来的时候,就看到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为了躲避乌行白,也可能只是为了图一个清净。
回到了万兽宗的时候,其他弟子看只有季观棋一人回来还有些诧异,但无人敢多问什么,稽星洲去找赤炼蛇了,将这里丢给了季观棋看着,他久违地又干回了大师兄这个老本行了,其他弟子总是拿着事儿来问他,以至于季观棋都有些无奈了,道:“稽星洲离开的时候,没有安排好吗?”
“少宗主走的匆忙,很多事情来不及交代,只是让我们有事情就问季师兄,一切听从季师兄的安排。”这名弟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季观棋张了张口,哑然失笑,道:“算了……你说吧,什么事儿……”
等处理完这些,天色都黯淡下来了,季观棋回了院子里,本以为乌行白又在院子里等着,可是这次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季观棋轻轻松了口气,但又想起对方可能还在外面等着,眉头顿时又微微拧起。
“他应该不会一直在原地等着的吧。”季观棋看着外面还在下的大雪,低声喃喃道:“他自己总会开口问一下的。”
这种寒风对于乌行白而言算什么,他是仙尊。
他本就不怕严寒酷暑的。
而街道上家家户户都熄灭了蜡烛,来来往往的人都少了许多,客栈更是准备打烊了,店小二看着已经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的人,小心翼翼道:“客官,小店准备打烊了,您这是准备住店吗?”
“打烊了?”乌行白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店小二对这人和季观棋实在是印象深刻,便有些同情道:“二楼雅座的公子早就离开了。”
乌行白闻言微微一愣,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店小二不是修士,不明白这点,因此有些困惑道:“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没事。”乌行白转身朝着街道上走去,他只是有些惊诧于自己灵力已经退步得这么厉害了,他用的返生符文太多了,每一条返生符文都会让他的实力大幅度下跌,如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灵力到底如何。
他就这样步行在雪夜里,朝着玄天宗的方向走去。
忽然,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神微微向后看了眼,而后身形稍稍一侧,一道剑光袭来,乌行白直接用剑挡住了一下,顺势往后退了好几步,对方更是直接乘胜追击,没有半点要留有余地的意思。
乌行白并不准备动用灵力,几乎都是在以身法招式去化解,因此稍显狼狈。
“乌行白。”来人蒙着面,却一口叫出了乌行白的名字,声音阴柔诡异道:“你果真灵力尽失了?那你今日可得小心了,这里可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
话音刚落,来人的攻势立刻变得更加凌厉了许多,乌行白微微皱眉,他往后连退两三步,本来就心情不好,此刻还被人挡住了一下,他冷冷瞥视了一眼这人,灵力直接汇聚,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剑,直接用手握住了对方的本命剑,灵力重重一击,这本命剑发出了铮鸣声,对方显然也受到了重创,吐了口血之后有些惊诧地看着乌行白,而后飞快上了屋顶,几个瞬息就消失不见了。
乌行白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逃走,他拄剑而立,而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了雪地上,但凡这人再拖延片刻,乌行白就藏不住自己的伤势了。
他的神识太痛了,眼前阵阵发黑,感觉有些站不稳,而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眼神顿时阴冷下来,直接一脚踢了剑刃,反手朝着身后就是一剑,两把剑撞击在了一起,乌行白顿时知道身后是谁,他立刻匆匆收剑,转过身就看到季观棋手持君子剑,手背处被他划出了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刚刚神识剧痛的乌行白顿时瞳孔骤然紧缩,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清醒了,神情顿时显得惊惧万分。
“观棋!”乌行白完全没想到季观棋会来,他立刻上前就要查看季观棋的手伤,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只是出来一趟,没想到似乎是打扰到仙尊的事情了,是我多事了,告辞。”
季观棋径自转身离开,乌行白立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声音仓皇道:“对不起,观棋,我不知道身后是你……我以为还是那个邪修。”
“我知道。”季观棋猜到了乌行白应该不是故意的,但他只是为自己多管闲事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扯开了衣服,道:“既然仙尊无碍,那就没事了,毕竟仙尊若是在天蛇城出事,万兽宗难逃问责,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管闲事,还望仙尊勿要怪罪。”
“我给你处理伤口。”乌行白哪里管这些,他满眼都是季观棋手背的伤处,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淌,滴在了雪地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道:“我有上好的灵丹,能让伤口恢复得更快。”
“小伤而已,仙尊不必在意。”季观棋顿了顿,微微笑道:“是我自找的,仙尊不必放在心上。”
季观棋越是这样,乌行白越觉得难受,特别是那一剑还是他划伤的,乌行白站在原处,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道:“我……观棋,让我给你上药好吗?”
季观棋微微拱手,他自己捂着手背的伤处,继续朝着万兽宗所在的方向走去,乌行白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季观棋的身上,眼里透着担忧和后悔,若是早知道会伤到季观棋,那一剑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刺出的。
回到了季观棋的院子里,季观棋自己将房门关上,自行处理伤口,乌行白剑术很好,若非季观棋躲得快且用君子剑挡住了一下,那一剑只怕要刺穿季观棋的肩胛骨,一想到这里,季观棋就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怎么总是容易着了乌行白的道。
他说灵力尽失,难道就真的灵力尽失吗?
他说他受伤严重,难道就真的受伤严重吗?
不过这一剑伤的不深,抹了药之后,过几天也就好了,他知道乌行白就站在屋外,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是这一天的事情太多了,季观棋感觉有些累了。
“观棋。”乌行白站在院子里,他道:“伤药我就放在你门外了,若是你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出去,但是这药你记得用。”
乌行白看着季观棋的房门,看着里面的烛火熄灭了,眼底微微黯淡了一点,他转过身离开院子里,但并没有真的走,只是知道季观棋不想看到他,所以站在了院子外面。
他这样的修为,就算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关系,就算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没事儿,他只是在想今晚季观棋为什么出来。
他希望是为了他,但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以前他以为季观棋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季观棋,即使两人之间有了一些间隙,但他可以去拼命弥补,但是自从知道了万象镜就在季观棋的玄天令里面,乌行白的的确确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季观棋喜欢他,爱他,那他还有办法挽回季观棋,可是如果季观棋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呢?那他要怎么办?他怎么才能挽回季观棋……
乌行白觉得有些绝望,但今晚季观棋出来了,他心中又希冀着季观棋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过他,所有季观棋和他之间的事情,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真实,而并非全部都是万象镜的幻觉。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前有些湿漉漉的地方,垂眸看了眼,掌心一片湿润,满是黏腻的血迹。
乌行白平静地看着,他眼眸略微低垂,掩盖住了里面藏着的一丝后怕。
屋子里面,季观棋躺在床上也是有些辗转反侧,他没有半点睡意,手背的伤真的不疼,他其实清楚地看到了乌行白转过身发现刺伤的是他时眼神里的难以置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感觉除了难以置信之外,还有些其他东西,可是季观棋一时间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形容。
“算了,不想了。”他叹了口气,朝着青鸾招了招手,道:“过来睡觉。”
青鸾抖了抖身上的雪,它还不想睡觉,趁着窗户还没关严实,干脆挤出去,直接溜出去玩了。
季观棋目睹了青鸾偷溜的全过程,忍不住笑了一声。
如果季观棋上辈子死后还有灵魂,就会发现今晚乌行白无意伤到他时震惊的眼神,和那日将他一剑穿心之后,发现他竟然魂飞魄散后的眼神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今晚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后怕和恐惧。
灵力几乎全无的乌行白对战邪修的时候,从未有过半分畏惧,但会因为无意伤到了季观棋而惊惧万分。
没有人能在失而复得之后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特别上辈子乌行白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屋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季观棋推开门的时候,积雪都已经快要没过小腿了,几瓶丹药就摆放在门口,他看了眼之后并未理会,和往日一样提剑修炼。
但他发现,无论他起得多早,乌行白永远比他更早就站在外面了。
对方今日倒是换了件白色的衣服,只是脸色不太好,一看到季观棋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对方的手,见季观棋准备练剑,小心翼翼提醒道:“观棋,你的手受伤了。”
他语气很谨慎,仿佛是担心一个字不对,季观棋便会转身离开,又不搭理他了。
虽说季观棋其实直到现在都没想理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