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向凯他们跟进来,拍了拍徐则璨的肩膀,安慰选手们,“好了好了,这下大家都平安无事了,总算可以放心了。”
卿意满心酸涩,一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先前拼命压抑的害怕和恐惧都开始克制不住。
而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感到稍许松懈,转瞬又觉得心疼万分,走到卿意面前,被她紧紧扯着一边胳膊,指肉泛白。
卿意:“你和你弟弟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徐则璨摇了摇头,温热的手掌落到她的脑袋上,轻声安抚,“傻瓜,我没事,还是你伤势重一点好吧?”
辛冉对向凯使了一个眼色。
她刚才一直在照顾卿意,知道她心里最着急的是什么。
“璨哥,你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丝丝也还没吃,我们先出去买点水和吃的,你们等等啊。”
就这么把病房给空了出来。
说起来,能这么快给她安排到这种设备齐全、干净整洁的单人间病房,是沾了梁思嘉的光,她和父亲梁诚山在西雅图定居多年,也有不少通达人脉。
卿意展开双臂,不再压抑地紧紧抱住眼前的年轻人,声音带了一点呜咽,“真的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和阿佑都没事。”徐则璨回抱了她,语气也是充满担忧,“你呢?身上的伤什么情况?”
“医生说我右脚的脚腕骨折了,可能要做手术……”卿意强颜欢笑,可下一秒,还是没法逞强,“怎么办啊……比赛……”
听见她的嗓音这样虚弱和难受,徐则璨心头重重地压下去,像有心弦崩塌。
他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背,一下一下,低声安慰:“先别担心这些,你关心一下自己好吧?除了骨折,还有什么伤?”
“没什么了,其他都是一些挫伤之类的,不是太要紧。”
卿意忍着眼泪,硬是没有哭,她说过正式成为职业选手之后,不会轻易掉眼泪,所以颤着声音,咬住牙关,可愣是没有哭出来。
“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啊?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
徐则璨踟蹰了片刻,伸手抱着她的肩膀,闷声说:“抱怨没用,抱我啊。”
忽然就如同一道温暖的热流,涌入她的心田。
卿意手指攥着他单薄的战服,“后天就是小组赛了,实在不行……我可以等比赛结束再动刀。”
“你觉得可能吗?”徐则璨发现她大概是有点放弃思考了,“别的不说,你脚一直在疼,会分散注意力,况且要是耽误治疗瘸了,就算我不嫌弃,你能不嫌弃自己?”
卿意瘪了瘪嘴,“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满心斗志,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每一年,有多少职业选手的希望被现实消磨,那一盏藏匿于心中的职业梦,在拼搏不朽的进程中被熄灭。
徐则璨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们这次的世界大赛可能在还未登场的情况下受到重创,他内心不必卿意好过多少,但为安抚她,他必须振作起来。
“海参来美国不就是为了对付这种紧急情况。”
卿意听了这句话,难过的都笑了:“你不要安慰我了,海参连正式比赛也没上场多少,比我还没有大赛经验,别说心态问题,就算撇开这些谈实力,他都比不了我。”
医院的窗外,灰色的天空中闪烁着稀松的星辉,徐则璨的手始终搭在她的身上,此刻,低声在她的身畔,小声耳语:“现在我们小组出线的几率大概有五分,但要有你的鼓励,就有十分把握了。”
卿意知道他在努力逗她开心,因为只要每次徐则璨说这种土味情话,她都会大笑。
“好像每次都要你哄我,每次都为难你。”
“哄你有什么为难的。”徐则璨语调沉缓,“只是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我都懂。”
卿意比起身上的伤痛,内心的煎熬真的要痛苦百倍。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世界赛,他们在来这趟大赛之前,已经花费了那么多的努力,她想要陪着他,站在世界舞台上,捧起早就应该属于他们的荣耀。
更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徐则璨”这个名字,他是不输给ice和任何人的最强中单。
这种心情可能除了她,只有粉丝才能懂了。
而她除去那种崇拜的热情,还这样喜欢着他,爱慕他,太想要为他和自己争一个冠军。
年轻的选手垂下眸子,略长的头发因为这两天没做造型,松散下来遮住一边漆黑动人的眼眸。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腰,低头轻轻地吻她受伤的眼角,然后,温柔的举动恰到好处,来到唇齿间,两人都沉浸在吻里,轻柔转为汹涌,又慢慢变得绵密,最后,一下一下地啄吻。
在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意外之后,两人身上的味道都没有太好闻,可偏偏爱情叫人盲目,他们一点也不让人嫌弃,如今隐秘又诱人的气氛,总算稍微掩盖了一些失落的低潮。
所有情绪暂时被融化在一帧一帧的慢镜头里,他的牙齿轻轻摩挲她的唇瓣,低喃地安抚:“不管这次能走多远,我和向凯他们都会尽我们所能,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卿意望着徐则璨慎重又坚定的神色,不说话了,窝在他怀里,最终还是只能点点头。
一门之隔。
梁思嘉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对话,难得有些沉默。
“怎么不进去了?”
她抬头,看向突然说话的那个人,高挑的身影倚在安静的长廊上,距离她不过几步之外,却没被发现。
梁思嘉觉得他有点眼熟,她也认得,是卿意他们的队友之一。
“卿意在和徐则璨……他们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靳亦远打哈哈。
“……”
梁思嘉没空和他这样打哑谜,正要转身离开,又被他的一句话叫住了,“我想你肯定不能明白,只不过是不能打比赛了,有必要弄的这么痛苦吗?”
靳亦远稍微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看她,笑着:“一帮子不务正业打游戏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梁思嘉闻言,有点诧异。
因为确实说到点子上了。
“你没办法想象吧,一年到头几百天的训练,每一场比赛的胜与负都是至关重要,都是职业生涯的一个脚印。但是那些高官的子弟,富人的子女,又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这都算什么?”
梁思嘉意识到这人在说什么,笑了笑,“你倒是想的很明白啊。”
“不然你以为我就能来打职业了?”靳亦远平静地站在窗口,他的身型颀长,还是穿的同样一套ste队服。
之前见面的时候这人总是在笑,几分散漫和柔缓,眼下又添了几分沉稳,有些不太一样。
“可它成就了多少人的美梦与热望,你明白吗?它值得任何一位少年去拼。”
梁思嘉有些怔忪,刚想开口,对方已经两手插兜,转身走了。
她挑了挑眉,又站在外面等上一阵,才敲了敲病房的门。
片刻,徐则璨站起来,想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他刚要往外走,被卿意用力地拽了一下。
两人目光对视,她示意他留下来。
梁思嘉见他们这样,心里莫名不爽,声音顺着窗口一丝缝隙的新鲜空气,一并传过来,“我爸和万阿姨已经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了……”
她仍是姿态优雅地坐下来,即便差点经历了银行抢劫这样的事故,新生代小花的一张脸还是扑着精致的妆容,好看的无懈可击。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住人群?”
梁思嘉忽然发问。
卿意却不觉得是什么事儿,“就像你下意识要拉我走,没什么‘为什么’。”
梁思嘉不得不承认,卿意保护她的那点心思,让她觉得心里闷了多年的那口锅,揭开了一点点蒸腾的热气。
她瞄了一眼冷峻沉默的徐则璨,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讨厌你吗?”
卿意很直白地回:“不知道,也没兴趣。”
“……卿意,自从你和你妈来我家,我们一家人就没好好相处过,我和我爸吵过很多次。”
过去的那些日子,卿意始终觉得家庭琐事不值一提,他们的关系恶劣,她就不放在心上,压根不在乎。
可眼下,许是因为无法参加世界大赛的憋屈感,触动她太深,所有的脾气都在这一刻想要爆发。
她倏地抬头,瞪着梁思嘉,双眸中有汹涌的潮水。
“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
梁思嘉从没见过卿意这样的神色,以前就觉得她有点傲,有点乖戾,却没见过她有这样一股狠劲。
“梁思嘉,以前我亲爸还在的时候,我才是我爸和我妈的‘丝丝’,‘丝丝’是我的小名。……你看现在呢?你才是‘思思’,我什么也不是,你还想要什么?”
卿意一脸冷漠。
梁思嘉也笑了,但表情十分僵硬:“对啊,你从来不要这些刻意的讨好,你不稀罕,但你知道我爸为了让你开心,花过多少心思?你一边自怜自哀,无视别人想要亲近你的好意,你有想过自己有一点过分吗?”
卿意别过脸,语气却陡然拔高:“我现在连比赛也没得打了,你还在这里说着你的那点小心思?!你他妈有病吧?!”
“卿意。”
正是这时候,徐则璨喊了她的名字。
他的神色平静而无奈,声音带着柔缓和磁性,还有一丝疲惫的沙哑,确实比别人喊她“丝丝”还要好听无数倍。
“别为这种事生气,她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