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勤站了起来,局促地捏着衣角,“祖母,孙女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哪曾想他们就认了真。”
“随便一说,随便讲究人?哪个大家闺秀会这么做?”司老夫人敲了敲桌子,“不像话。”
“你……你……”二夫人食指点点司勤,气得说不出话来,羞红了脸,站起身给司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是儿媳的不是,儿媳先带司勤回去了。”
司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都是你的错,是咱们把她惯坏了,她今年虚岁十二,不是二岁,今后谁也不许惯着她。李氏,你好好教导,莫让她坏了咱家的门风。”
她这话有点重,但不重就得不到重视。
司老夫人环视一周,“今后谁都不许纵着她,都听见了吗?”
众人纷纷起身应是。
二夫人母女出了门,李佳兰看了司岂一眼,也跟出去了。
司岂在胖墩儿的包子脸上轻轻一掐。
胖墩儿看看他,呲了一下小牙牙,继续啃肉干。
司老夫人让赵妈妈倒了热茶,慢慢喝了,焦躁的情绪缓和了几分。
回过神,见司岂、司岑和胖墩儿都在认认真真地吃肉干。
肉干咸香,微甜,确实好吃。
司老夫人不由又有些动心。
胖墩儿见她看着自己吃,乖乖递上去一条。
老夫人摸摸他的脑袋,一咬牙,到底接过去了——如果不特意强调,她也无所谓。
人活一辈子,谁还不摸几个死人呢,反正她是摸过的。
再说了,一个孩子都不怕,她怕什么?
司润、司泽也是司家孩子,自然也笨不到哪里去,只是没有胖墩儿那么狡猾罢了。
他们见司勤被自己连累了,又被母亲们耳提面命一番,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司泽咽了咽唾沫,糯糯地说道:“曾祖母,泽哥儿也想要。”
司老夫人看了看胖墩儿。
胖墩儿心道,好吧,我娘说我是熊孩子,你们也是熊孩子,就原谅你们一回好了。
他把辣的推到司润司泽面前,“这是微辣的,更好吃,但你们要是怕辣就不要吃了,还是吃不辣的这个吧。”
司岂把辣的拿过来,不辣的推过去,道:“他们吃不惯这个。”
司润八岁,有些傲娇,说道:“三叔,他不怕我也不怕。”
司岂只好看了看大奶奶齐氏。
齐氏笑道:“就给他尝一口吧。”
司泽拿了个不辣的,司润拿了个辣的,兄弟俩一人咬了一口,然后对视一眼,第二口下去的速度就快了。
“大哥,好吃。”司泽对司润说道。
司润点点头。
“谢谢三弟。”兄弟俩一起说道。
胖墩儿点点头,老气横秋地说道:“自家兄弟。”
司岂扶额——还自家兄弟,坑人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呢?
孩子们的仇结得快,散得也快,如果一根猪肉干解决不了,那就两根。
三个男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辣与不辣,微辣与中辣,中辣和特辣的区别。
刚刚的尴尬一扫而空。
大家伙儿热闹了小半个时辰,感觉司老夫人倦了,就一起告辞了。
三个孩子被几个妈妈牵着去花园玩了,司岑和妻子苏氏也陪着去了。
司老夫人把司岂单独留了一会儿。
她问司岂:“逾静,这孩子聪慧,祖母很喜欢,你跟祖母说说,你是怎么考虑的?”
司岂道:“他肯认我,那我就是他爹,先慢慢处着,日后总会有办法的。”
他明白司老夫人的意思,但不想那么做,也没脸那么做,就只好跟老人家虚与委蛇了。
虚与委蛇不是什么好词,却能让人忍一时之义气,获得短暂的相对的平静。
司老夫人点点头,“这样也好,这孩子被教得不错,反倒是家里养的落了下乘,唉……”
……
纪婵下衙后,往六合茶馆走了一趟。
既然绑匪直接在南城等候吕家祖孙,那么背后的主子肯定是在茶馆盯上猎物的。
她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发现点儿什么。
这个时辰去饭庄用饭的多,来茶馆喝茶的少,里面没有表演,就不收门槛费。
纪婵进去后,在大堂坐下,叫了一壶绿茶。
“老客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上茶的伙计热络地问道。
“这时候没门槛费呀。”纪婵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衙门里的大哥说,在你们这儿卖唱的姑娘死了一个,兄弟就好个信儿,过来瞅瞅。”
“这……”那伙计眼里闪过一丝哀伤,随即又道,“黄泉路上没老少,吕姑娘的死跟六合茶馆没啥关系,这等事情要命得紧,老客还是不要随便乱说的好。”
纪婵心中一动,看来有人警告过茶馆的人了。
那伙计说完就走,脚下生风一般地进了后面的茶水间。
纪婵喝了两杯茶,见客人无多,即便有也都在谈事,不便打扰,只好放下银子,准备回家。
“师父,有收获吗?”小马问道。
纪婵摇摇头,“回家吧。”
“不去接胖墩儿吗?”小马又问。
纪婵还是摇摇头,“司大人会送他回来的。”
正是归家的时候,路上人多,马车走得不快。
将要拐进胡同时,有人气喘吁吁地喊住了小马,“等等,赶马车的大哥等等我。”
那是一个非常柔婉悦耳的声音。
且路上只有纪家一架马车。
林生说道:“纪大人,好像喊的是咱们。”
纪婵坐直身子,“停车。”
马车停了,一个小姑娘追了上来,隔着车窗问道:“车里坐的可是恩公?”
竟然是那个漂亮姑娘!
纪婵一喜,当即下了车,“果然是你。”
小姑娘膝盖一弯就要跪拜。
纪婵赶紧拦住,“不过举手之劳,何必跪来跪去,你且快说,你找我何事?”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期待。
小姑娘前后左右看了看,说道:“我那天是陪着吕爷爷去的,在顺天府门口瞧见恩公了,后来又在大理寺门口见到过恩公。”
纪婵道:“说正题。”
小姑娘眼圈红了,“我和小草住一个院子,她去茶馆唱曲前我还劝过她,可她家里太穷,父母死得早,不仅要给自己赚嫁妆,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八天前,小草被冯家大公子纠缠过一回,茶馆的掌柜给解了围,小草怕出事,在家歇了三天,再去就出了事。”
“恩公……”小姑娘擦了把泪,“那三个男子肯定是冯家的。听茶馆的伙计说,冯家在顺天府有人,所以,茶馆的人现在都不敢说什么,只说不知道。”
纪婵问道:“冯家大公子为难过你吗?”
小姑娘说道:“没有,去茶馆趟道时,店里的伙计就给我和爷爷透过底,把人指给我看,让小心着,但没唱两天爷爷就出了事,恩公不但救了爷爷,还给了银钱……”
有了银子,他们祖孙在生活上暂且不用发愁,小姑娘去学绣技了,吕小草这才去了六合茶馆。
纪婵明白了,不是找不到冯家的证据,是顺天府的人故意找不到冯家的证据。
如果顺天府肯尽心,也许小草就不会死!
那么,那个人是谁,是李大人,还是更高层的人?
这件事非同小可,纪婵需要跟人商议一下,再走下一步。
纪婵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好孩子,小草的事不怪你,这些银子你拿着,好好过日子。”
那姑娘道:“不不不,这银子我不能拿,我来只为小草,她死得太惨了,呜呜……”
说到这里,她转身就想跑,被纪婵一把抓住,“小草已经走了,你得好好活下去,拿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纪婵把银票塞到她手里,“这银子不是我给你的,是官府奖励你的,拿着!”
小马和林生也劝:“姑娘拿着吧。”
一个姑娘为了死去的小姐妹,敢跟豪门大户作对,光是这份勇气就极为可嘉了。
小姑娘惊喜道:“真的?”
纪婵颔首,“真的,拿着吧,这是大理寺奖励你的。”
小姑娘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银票放在荷包里,再把荷包塞进衣袖,又用手把袖口拢了,这才拜别纪婵。
小马道:“师父是好人。”
林生重重点头。
纪婵道:“在这样的年代,女孩子谋生不易,能帮就多帮一点儿。”
小马深以为然。
首辅府。
司衡特地提早回家,却不料还附带了一个大跟屁虫。
君臣二人先去拜望了司老夫人,没惊动旁人,悄悄进了外书房。
“老师上座,不必多礼。”泰清帝不用朕,用了我,在客座上坐了。
司衡当然不敢上座,在他对面坐下,让司九上了茶。
莫公公取了银针,要试毒,泰清帝一摆手,“你累不累,老师若想害朕,朕岂能活到这个时候。”
莫公公笑笑,到角落里种蘑菇去了。
泰清帝满意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茶。”他笑眯眯地看着司衡,又道,“老师,快让师兄把他的宝贝儿子带过来吧。”
他的话音将落,门被敲响了。
“父亲。”
“二叔祖,我们来啦。”
“祖父。”
泰清帝笑了起来,“来得还挺齐全。”
司衡眼里也有了笑意,吩咐司九,说道:“去开门吧。”
司九快步打开书房门,小声说了一句,“皇上在呢。”
司岂兄弟四个,胖墩儿兄弟三个,七人同时吓了一跳。
几人面面相觑。
司岂除外,其他六个原本兴高采烈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六只鹌鹑,夹着屁股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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