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耐心都开始飞速爬坡:“不行,不可以带回家,你当是捡只小猫小狗回家呢?”
沈峤青自己也主动说:“没关系,没关系,周念,我可以自己找家旅馆住,真的没事。”
周尧老神在在地说:“你看,他自己都说了。你就别让人家为难了。”
反而成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
周念很无语,他成了拿耗子的狗。
沈峤青沉默,他拉了一下周念,在周念旁边,压低了声音,轻徐理智地说:“真的不好,周念,会给你惹上麻烦的。”
“你在周家也不容易。”
这话就说得微妙了。
周念冲动的头脑开始冷却,他愣了一愣。
还没来得及难受。
周念就听见哥哥说:“算了,你想把他带回去就带回去吧。”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周尧说:“现在该放手了吧?你们两个小孩子,像什么话?”
深夜。
万籁俱寂。
周家两兄弟带着沈峤青回家。
沈峤青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似的,傻愣愣在玄关站了一会儿,周念给他拿了拖鞋来穿。
他们三个都蹑手蹑脚,只开了玄关的小灯,不想吵醒父母。
但沈峤青才刚换上室内拖鞋,客厅的大灯骤然亮起,把屋内照得通明如昼。
两位大家长都醒了。
妈妈先看看自家两个孩子,再看旁边的沈峤青。
沈峤青红着脸,局促不安地说:“阿姨好。”
妈妈笑了:“我说大半夜的你们俩怎么都不见了,居然跑外面去捡了个小朋友回来?”
她缓步走过来,强势却也温柔地同沈峤青说:“同学,累坏了吧?”
沈峤青的肚子恰好地咕噜噜响起来。
周念看过去。
妈妈说:“饿了吧,让周念给你煮点东西吃。”
周念又看向妈妈,惊诧。
妈妈还是笑眯眯的:“看我干什么?你自己的同学你自己喂啊。”
周念:“哦。”他挠挠头,跟沈峤青说,“我只会煮方便面。你要不要吃面包?还有面包,凑合着垫垫肚子吧。”
沈峤青连忙说:“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我只是歇一晚上,我明天就走。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妈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倒霉孩子,说:“大半夜的这么折腾,你们回来就好,我还以为去哪了呢。没事我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就回楼上去了。
周念给沈峤青喂了面包跟牛奶。
周尧全程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看。
吃完饭,沈峤青还主动收拾了桌子,他连一丁点面包屑都不敢掉在桌上。
只有周念最放松,睡意像涨潮一样渐渐漫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兴奋之后的副作用,他打了个哈欠,说:“吃饱了,挺晚了,该睡觉了。”
沈峤青跟在周念身后,快进房间时,被周尧拦了下来,他以早知如此的语气说:“你肯定是睡客房啊。”
周念怔了下,说:“哦,对,还得给沈峤青收拾下房间睡觉。”
周尧说:“你自己收拾去。”
周念没有任何怨言:“哦。”
他捡回来的小狗,确实是得他自己喂,小窝也需要他自己铺。
但周念哪会做什么家务?他娇生惯养的很,连套被单他都不会。沈峤青抢着说:“我会自己铺床。”
周念看着沈峤青把屋子整理好了,困倦地说:“那晚安了哦,你好好休息。”
他又打了个哈欠,拉长声音地说:“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早上再说。晚安。”
沈峤青乖乖地望着他,说:“晚安。周念。”
睡意让周念的视线有些朦胧,像蒙上一层雾,客卧的光线黯淡,是锈黄色的灯光,周念总觉得沈峤青好像有哪里不同了,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却给人以一种坚毅而沉稳的感觉。
周念说:“晚安。”
周尧门神一样站门口,说:“好了,晚安都说过了,快点回自己房间睡觉,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周念被哥哥叼回卧室,他很想睡了,没管大哥跟在身后,行云流水地脱衣服,往床上一丢,躺下,钻进被子,正要表演秒睡。
周尧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不是第一次出去跟他见面了吧?”
周念跟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一个激灵。
他闭着眼睛,装傻。
周尧冷哼了一声,倒没有非要逼问他,只走到床边,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捡起来,拿衣架挂好,还整理了下他放在床边的鞋子,做完这些以后就走了。
周念听见关门声,才睁开眼睛,他翻身看了一眼床下。
他的鞋子被哥哥整齐地放好,鞋尖朝外。
他记得小时候,大概六七岁时,大哥曾经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鬼故事,说:“睡前要把鞋子放好哦,鞋尖朝床的话,鬼会穿上你的鞋子爬上你的床。”
可把小周念吓得泪汪汪的。
本来很困,现在又要睡不着了。
今天也是,本来大哥是不打算让沈峤青住进他们家的吧?但是,大哥怕他觉得不被重视,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真的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跟最好的妈妈。
翌日。
周念没睡多久,天一亮,他又醒了。
当然还是因为担心着沈峤青的事。
上班前。
他们一家人就沈峤青而展开家庭会议。
一张长桌。
长的两边一边坐着周念跟沈峤青,另一边即对面坐着哥哥和妈妈,爸爸则坐在长桌的一端,倒了杯清茶,事不关己似的在看报纸。
周念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冲动了。
可昨天一看到沈峤青那么可怜,他就疯狂降智,保护欲跟正义感爆表。
周尧一副扑克脸,很是给人以压力地看着沈峤青半天,屈指轻叩木桌面,哒哒哒哒,好一会儿,才突然停下来,态度审慎地说:“昨晚上我答应了帮你们母子找个律师,今天我就会联系一个,到时候带你去见你妈妈。但对外,我希望你不要说这个律师是我帮忙找的。”
沈峤青没答应。
周念在桌子下面拉了他一下,像是在让他乖一点,听话。
周尧是丑话说在前头:“韩家的事太复杂,你妈妈杀了人,我们没必要为你得罪韩家。我只是看在周念的面子上,尽一点最基本的人道主义。”
沈峤青正要说谢谢,周尧抬起手,示意他闭嘴,说:“你没必要谢我,你要谢的话,不如谢谢周念。”
沈峤青还是说:“谢谢。”
周念既为哥哥对自己的爱护感到感动惭愧,又为沈峤青母子能有一个靠谱的律师而感到欣慰高兴,他相信大哥的办事能力。大哥要么不答应,既然认真答应了,就绝不会敷衍了事。
这时,大哥一个眼风扫了过来。
周念身子一震,马上坐端正,伶俐地说:“谢谢哥哥。”
周念很不自在地被大哥紧盯着,他不敢对视,听见大哥说:“并且,我还有另一个要求。沈峤青。”
“我帮你找好负责的律师,并承担全程的律师费。”
“作为交换的交代,以后请你自觉地远离周念,不要再来纠缠他了。”
闻言,家里的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周念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妈妈发出啧啧两声,爸爸没抬头,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大儿子,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拿起平板,继续看新闻。
沈峤青脸色铁青,他咬紧牙关,未作回答。
周尧进攻性地向前倾了倾身,说:“小朋友,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现实残酷,你得为你妈妈考虑。”
“我知道我这话说得很狠,但是,我得说实话,我不在乎你跟你妈妈怎样。我只考虑我的弟弟。”
“你们已经让他惹了不少麻烦,我觉得我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沈峤青猛地站起身来,像要挣开压在他头上的什么东西。
周念隐约感觉到他的信息素,变得狠厉锐利,他在生气。
当然,大哥的信息素也不遑多让。
他这个omega被夹在其中,虽然不是发热期,可还是叫他从基因层面感到本能的害怕。
周念并没对哥哥生气,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周念昨晚上就想好了,他慢吞吞地说:“沈峤青,其实还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有一位法学院的沈教授,他是个男omega,或许他可以帮你……我们先联系他看看吧。”
周念揪着他的衣袖,拉了他一下:“坐下。”
沈峤青这才被他撸顺了毛,乖乖地重新坐下来:“嗯。”
妈妈笑起来,嘲笑哥哥:“你看,我们念念还见招拆招呢。”
周尧也笑了,看着自己弟弟,杀气腾腾、饶有趣致地说:“周念,你居然还有对策啊?这么厉害?长大了啊。”
“周念,你是不是被你这个同学的alpha信息素蛊住了?”
在疼爱自己的哥哥面前,周念没什么反驳的底气,摇摇头:“不是……”
周尧:“你是真出息了,但你们两个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小孩子真以为不靠大人能找到合适的律师?反正,我话放在这,这段时间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不是限时,只是给你妈妈找律师这件事越早越好,晚一天就少一分生机。”
沈峤青生硬地说:“谢谢你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周念又在桌子下拉了沈峤青一下,沈峤青也不回应他。
周尧再次转向周念,说:“周念,你别想着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找我耍赖不认账。我是很认真的。”
“沈同学,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但请你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家长,你会心无芥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跟你自己这样的人亲密来往吗?”
沈峤青脸色难看至极。
这时。
一直没开口的周家爸爸突然说话了:“嗯,沈同学确实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
周念:“?”
爸爸点了一下平板电脑,再把屏幕转向他们。
屏幕上是一条当日新闻。
周念飞快读完了,明明是一条应该令他高兴的新闻,但他此刻却莫名地感到一丝钻入骨髓的寒意。
新闻大致写的是:
富豪死者韩沧死前已写好各项协议赠予他一半身家给未婚妻沈之絮。
有了这份钱。
沈之絮可以请到任何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