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给苍松大蛾子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在懵逼中。
此时观主则掐诀念咒,把手一翻,掌中多了个一寸见方的石盒,同时平地里呼得卷起一阵旋风,将刚才苍松羽化瞬间,炸落一地的皮囊,真炁,蝉蜕,尽皆卷了,收入那石盒之中封住,递给李凡,
“苍松仙君已经完全羽化,滞留人间的时日无多了,既然他要把遗蜕留传给你,清月你就收着吧。”
不是,他哪有传承的意思,就是故意来顶老子一下吧!?
“……是,弟子回家弄个蝉衣冢,给仙君供起来。”
李凡爬起来,接过那装着苍松人躯皮囊的盒子,想到兵解用的金蝉衣就是用这些东西做的,而且羽化居然会字面上变成一只蛾子,心里也是觉得怪怪的。
观主一甩袖子,带着李凡腾云而起,往墨竹山洞天方向飞去,他也知道李凡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便顺口指点道,
“羽化仙的遗蜕用处极广,不止制作蝉衣,也可以炼丹入药,而苍松仙君这些遗骸,可以用来辅助修行他的独门绝技天蚕功。你既然与秦家人结缘匪浅,或许以后用得着。”
“天蚕功?不知这是甚么神通?”
观主倒也不隐瞒,“不是神通,算起来是一门上古时代,江湖流传的绝顶内功,来源出处以不可考,虽然是凡间的武学,并无延年益寿之效,但每炼成周天一转,都能化茧重生,功力翻上十倍不止。
秦家本就是江湖出生,武林世家,苍松仙君原先未入道时,据说就差点被推举做中原的武林盟主,只是得了仙缘,才拜入峨嵋修行,因此将一大批江湖武术,与玄门道法融会贯通,去芜存菁,也使得峨嵋实力大增。这天蚕功,就是其中最顶上的绝学之一。
我曾亲眼见过峨嵋的真人,使出五转天蚕功的功力,就横扫同境菁英,几乎无人是他一合之敌,最后是中了暗算,又被许多人舍命才换掉的。刚才那位天绝道君,如今据说修到七转,天底下能和他对剑之人,大概已经屈指可数了。
至于苍松仙君,更是早就功成九转。我想,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无敌,也不过分了吧?”
乖乖隆地动……那老蛾子这么屌炸天,吓得他心情都掉了一点呢……怕不是他那個功成九转,也是只数到九为止哦……
李凡看看怀里的盒子,又看看这须臾之间两人已经飞回了墨竹山洞天,想到几经周折,终于见到观主本尊,可以‘详细的见了面再说’,便也不再拖沓,直截了当得问了,
“观主,您刚才说亲眼见过,莫非是指当年罗教和三大派斗剑之事?我听那显化说,您和山主,当年还从三大派手下救了罗教的雁行云,莫非您也是……”
观主摇头道,“显化道君说的太客气了,虽然同是元婴境界,但当时我和山主,只能算南疆散修,若论实力,自然是不能和那些真传道子相比的,只是当时他们斗得惨烈无比,炁血耗尽,我们才能侥幸逃得一条生路罢了。
其实我和山主并非罗教中人,只是和雁兄弟有交情,他虽然邀请过我们,但因为南疆实在地方偏僻,才没及时赶上当初的结义之盟,太平之誓,我们也引为憾事。后来听说四教斗剑,才来相助,只可惜当时实力低微,并插不上手,就只能在外头远远得看一眼,偷偷替朋友收个尸罢了。”
是么,收尸……雁师兄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兵解,转世成妖的吧……
对了,兵解,转世,雁行云,观主……
李凡想到之前玄天和苍松的话,犹豫得道,
“观主,您收留我,还如此庇护,该不会,是因为我可能是雁师兄的……”
观主抬起手,拍拍李凡的肩膀道,
“清月,往昔的是是非非,杀伐恩怨,都是过眼云烟,我也知道仇恨是最难放下的,但如果人都死了,恩怨还不能了结,都转世了,还要再追着宿怨寻仇,那这世道,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所以我墨竹山收徒,是不算前世的,你曾经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曾经有什么债,也不用再纠葛,只记得你现在,是我墨竹山的弟子李清月。
要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道,都由你自己决定。
只要你能铭记本愿,不愧对天地人心,这便足够了。”
观主的语气非常的淡然平常,压根就没有那种戏剧似的深厚情感。但李凡还是被这个秃顶男人电了一下。
如果不是刚才就三花洞开,他的道心,大概能再刷新一遍吧?
于是李凡正色点头,向观主一拜,
“谢观主教诲,弟子李清月记住了。”
观主微微颔首,“很好,你的悟性和德行我一直很放心,之前担心历练还少了些。但你出去中原一趟,也见了世面,如今你是山主指名的墨山巨子,梁师兄也已经将娄观道统传到你手上,刚才更过了峨嵋的劫数,气运在身,我墨竹山的未来,可以托付到你身上了。
不过本门的机要秘事太多,一下也不可能都讲给你听,就一件件来吧。首先是当务之急的第一件事……”
于是观主带着李凡,身形一闪,直接来到山主的院子里,那三个花妖女婢也显形出来叩拜,看众人眼神望向自己,李凡也反应过来,取出装了墨山满门人头的花盆,递给观主。
而观主把花盆托在左掌中,双目半闭,右手掐算,
“天虞的道行还行,其他人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找回本我,暂时不能帮他们塑体,还得再养些火候……”
然后观主右手往花盆中一探,哗啦一声,把那戴者面具的,山主的巨大头颅提了起来,鲜血从花盆里溢出来泼洒了一地。然后把山主的脑袋递给一名女婢,嘱咐道,
“请道友舍身饲兽,但不要投喂给那些太凶的,选些元婴的即可。”
分到山主脑袋的女婢一边屈膝称是,一边欢天喜地得,把那硕大的脑袋抱在怀里,使劲蹭蹭山主的乱发,也不在乎脸上身上被血溅满了,娇声笑着,小碎步跑入后院消失了。
而其他两人羡慕嫉妒恨得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恨不得去抢了首级和她换似的。
李凡就‘卧槽??’那种表情,心情下降一点……
然后观主又从花盆里,抓出一条少女的手腕,把越兰子半边身体拖出来,唤了一声,“天虞。”
越兰子的脖子撕裂开来,仿佛长出一张人面,借着声带说话,“观……主……”
李凡就‘卧……槽……’那种表情,心情下降一点……
观主催促着,“天虞,出来重生了。”
那人脸一字一句得说道,“越兰……败了……我要……兵解……”
观主不由皱眉,“你想好了,兵解有风险的。”
那人脸呵呵呵笑,像漏风的喇叭似的,只呵呵得笑。
“罢了,由你吧,”观主叹了口气,手扣住越兰子的手腕,食指蘸着血在她脉门上画了一道符,一边扭头道,“取寄魂之物来。”
李凡下意识去摸金蝉,而旁边早有一名女婢,取出一对破刃断柄的弯刀。
观主飞速唱符,道一声“疾!”,只见那张人脸,顺着越兰子的皮肤,寄生的游魂似的从皮肉下翻滚着,游动过越兰子手臂经脉,在经过脉门血符的瞬间,突然冥冥中传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随机血符割开脉搏,一道血线激射到那对弯刀断刃上,把女婢劈头盖脸染成赤色!
哇了个……
观主望向一脸卧槽的李凡喝道,“清月,你来!”
“我来?”李凡一愣,这才发现越兰子的手掌,已经失控,像个紫红色的气球一样胀起来了!
被观主按住的手腕还正常,但另一端的手掌,正快速溃烂重生,大量肿瘤血管正从手腕的截面,不可抑制的,不断膨胀生长,喷泉般涌出大团新鲜的血肉突触!
“斩了!”
观主冷声一喝,李凡下意识挥手射出剑炁,但剑炁对这种非物的道躯当然无效!仅仅割开了皮肉,只瞬间又百倍复生了!
“不是这招!平常怎么诛魔的!”
李凡心中一紧,眉心赤瞳一瞪,射出一道红线,钢针似得往那肉瘤一扎,砰得一下,血肉炸开满地,糜烂一片。
这一击斩裂炸断了越兰子手腕,但也直接打杀了失控的非物肉躯,消除非物暴走的风险了。
“恩,这招天赐神通,除魔确实干脆利落,比墨竹山的道法方便多了。”
观主熟练得取出颗丹药来,自己磕一半,对着越兰子断手腕吹口气,掐诀作法,止住伤口的失血,又把她塞回花盆里。
而两个女婢也熟练得把弯刀用符旗包裹了收好,同时打扫起地上血肉,装在腌菜的大缸里备用……
“去取丹婴神胎一颗,日夜用仙灵玉髓浇灌,有人头长出来立刻报我。”观主把花盆放在山主别墅的院子里,布置了法阵符箓封好了,嘱咐剩下的两女。
“遵观主法旨。”两女婢收拾了一地血肉,便搂着那对弯刀,化作云霞消失。
李凡看着观主行云流水,信息量巨大的一堆作法,一时间也是阵阵蒙圈。
“走吧,你师尊此番被显化道君破了两具法体,打跌到元婴境上,元气大损,不过问题也不大,等他去太素界重整,有个一百年就能修养回来了。
本来想多活一个天虞,可他把元神留给越兰子滋补,自己走兵解道转世,能不能回来只在五五之数,只能说人各有志了……”
观主却毫不停留得,袖子一甩,给了李凡一枚玉简,卷起他腾空又走,
“给,此为《墨山养胎功》,专讲以元婴孕化魔胎,兽胎,神胎之秘传,就是我和山主为墨山弟子今日死劫重生准备的。
日后有墨山弟子败给了心中的魔神,你也可以此法斩除魔体,用剩下的人身把人重新种出来,但是越兰子伤的太重,那几个又资质欠佳,得等他们先铲灭心中魔,克定己身劫,才能助他们重塑法身。
日后有人过了劫,成了胎,我若不在山中,你便以此法辨别,并助他们调养太素道体复生即可。
好,也算了结一桩,那下一件。”
李凡张着嘴,都还没来得及观看观主塞给他的秘笈,已经被观主卷着,遁入山中,落到一间祠堂里。
这祠堂坐落于竹林之中一间削成四方平台的山峰顶上,祠堂不大,修的和土地庙似的,与墨竹山洞天中其他飞天仙岛,灵炁蒸腾的模样相比,分外得不起眼。
但那祠堂里头神龛,却供了一尊大神,瞧一眼头都大的那种。不过还好,此时神像被装在柜子里,用符咒墨线锁的密不透风,肉眼并看不到,只能用瞽眼去观。
是的,千面仙人。
“前代观主和七代巨子,就是在此地召唤了外域的千面仙人,”观主带着李凡给千面仙人上了柱香,拜了拜,然后从神龛上拿出一本黄册翻给李凡看,
“你来此地拜月,可以去到一处洞中洞,天外天,异域秘境。那里是千面仙人传道之地,仙人虽已不在,但我墨竹山依然有许多秘藏收集在彼处。诸如铸剑池,炼丹炉,炼宝坊,天工坊,还有域外飞舟等等奇物,正是我墨竹山宗门禁地。
这入口还有几个,以前有山主坐镇,由娄观道与墨山的真人境弟子轮番值守,如今莪也会长期坐镇,但如今门中到底是人手不足,你若有空就来巡查吧。
若是轮到你来镇守之时,切不可大意了,那玉蟾婆几次三番潜入进来偷盗,被山主撕了几次,但如今山主不在,我大概也不得空闲……”
“观主放心!交给我了!再让我碰到那老蛤蟆!我必撕了她!”李凡立刻拍着胸脯担保。
观主却摇摇头,“她气数未尽,时候到了,自见分晓,不必勉强。反倒是近日我墨竹山就要开启玄门,请中原修士来墨竹山交流,支援十万大山的战事。这其中必然鱼龙混杂,难免有内奸细作的,千万小心,不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是,遵观主法旨……”
李凡以为到这就结束了,想不到只听观主说道,
“这都是些小事,以后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找玄洲询问就好,我就不细说了,接下来一桩是最要紧的。”
李凡一听,不由一愣,怎么,千面仙人,铸剑池,域外飞舟都不是最要紧的?那特么还有啥??
然后观主把诀一掐,带着李凡潜下地底,一路如坠深渊,不知去了几百里,才落到一所地隙深涧之中。
李凡愣愣得抬起头,两边是昏暗岩墙,能看到一条人工修成的石阶栈道攀岩而上,直通地谷中一座隐约现形的古代建筑。
在如此幽深的地底,原本应该一丝光都没有,但空气中却有一种奇异的金色,把遮天的岩壁染成血色的深红。
于是李凡呆滞得回过头,看向身后,只见那山道的尽头,是一座坍塌了大半,看不起字迹的山门。
而山门外头,就是一片金灿灿红彤彤的火狱炎海,他的脸都被炎流映得金红一片,饶是他已经有元婴境界,都有点受不住周围的炽火高温。岩浆,是火山口么……
观主很体贴的给了李凡十秒时间来收拾心情,才催促道,“走吧,还有好多事情得说与你知道。”
李凡只好咽了口唾沫,跟着观主迈步,一步步踏着石阶,走入那道场。
李凡能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巨大压力,能看到两侧的山岩上,都有血渍浸润的咒文,精神和肉体,双重的压力逼迫下,他不自觉得运功抵抗,甚至得把新修炼的归虚真元,也拆掉一部分,用来修补太素道体,才能顶着这巨大的压力,忍下一肚子疑问,跟着观主的步伐,踏过这段石阶。
终于,步过山道,直抵内殿,一身的压迫才消散出去,简直身轻如燕,但心头的疑问,却越发沉重,更是随着眼前出现的景象,堵在李凡的嗓子眼里。
这是一座古代道宫,一座由石头搭建的,古代道宫。
进门第一间灵官殿,那当值灵官已经碎了一地,但依然分辨的出,大致是一尊三头六臂,人首蛇身,青面獠牙,背生肉翅的魔神……
“太玄观……”
观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得搖搖头,纠正道,
“不,此为我娄觀道祖庭。真阳观。”
艾玛苟日的……俺就知道这些个上古道宗!个个都特么是太古真传!背景深得一匹!
观主没有停步,带着瞠目结舌的李凡一路步入正殿,推开石门,侧身让过,现出了刻在白玉似光滑石壁上的字。
‘道’
“拜。”
如晨钟暮鼓,击在心头,李凡腿一软,纳头而拜。
观主点点头,抬手轻抚他的头顶。
“李清月,你已经炼成娄观道《化书》,通悟以神化虚,归根复命之境,从现在起,我就要教你本门真传,《无上正道真阳功》。
此为我派娄观道最上秘传,以虚无为本,以养性为宗,为丹法中最上一乘。
修炼下手,即以真人境最上一层,炼神还虚起步,主修一已真阳之炁,以接天地真阳之炁,盗天地虚无之机,以补我神炁之真機。
教人无所有,无所为,无所执,虚之极而无极,从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内不见我,外不见人,一无所见,则我通天地,天地通我,我与天地,似契似离,同于大通,浑人我,同天地。
道,即成。”
李凡的嘴就‘o’字型张着,呆在那跪着。看着澎湃的乾坤之前,从观主周身倾泻而出,把他点成火炬!
“太极受天地所限,乾坤所枷!灵炁稀疏,限于九炁!大道匮乏,天下修士,只能走羽化尸解之左道!我真阳功在此世,原亦绝不可能炼成!但是!如今天,已开!命,已改!”
观主的面孔上,缓缓的展现出,那种,前所未见的,发自真心的,欢愉无比,甚至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笑颜。
那笑颜先是燃烧若火,然后灿烂如光,最后化成一团炽热的流浆,宛如新生的朝阳,辉煌万丈,把整个黑暗的世界都点亮!
“现在,是我道的时代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