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背靠着树,十五六岁少年身形单薄，他微微弓着腰，捂住刚刚被踹过一脚腹部,只感觉丹田一阵剧痛,快要站不稳了。
他额头挂着一层冷汗，抬起苍白面容看向说话人。
面前这几个来找他茬，都是年纪比他稍长年轻人，为首那个倒也算丰神俊朗,只不过他脸上过于轻蔑表情破坏了美感。
萧易缓了口气，慢慢站直身体,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姚兄何出此言，我跟姚燕婚事……是祖上长辈定下,你我无权变更。”
“我呸！”姚晟狠狠地啐了一口,他挽着身边少女手,脸上轻蔑转为得意，“祖上？你们萧家辉煌已经成为历史,现在是姚家天下,你该不会以为,现在你还能配得上我们姚家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群青年顿时哄笑起来。
萧易脸上最后一分血色也已退去,他低垂着眼，牙关紧咬，五指慢慢收拢成拳,用拇指抵住了食指上灵戒。
因为两百年前那场时空动荡，庞然大物般萧家走向衰落,这才让曾经依附于萧家姚家有机可乘,在萧家覆灭前吸干了他们最后一点血,爬到众家族顶端。
当年他和姚燕婚事，还是姚家从萧家这里求来。
萧易喘息声有些粗重，几乎将牙齿咬出了血腥气，半晌他终于抬头，将所有不甘和愤懑全部压进心底：“那，姚兄意思是？”
“还听不懂？你果然是个废物，”姚晟脸上嘲讽更甚，他偏过头，问身边少女道，“燕儿妹妹，你可愿嫁他？”
姚燕生着一张清纯妩媚脸，她人畜无害地歪了一下头：“自是不愿。”
“听到了吧？”姚晟冲萧易一挑下巴，“我们不是来征求你意见，只是来通知你——从今天起，你和姚燕婚约解除。”
萧易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倒不是他对这个初次见面“未婚妻”有什么感情，他只是觉得屈辱。
萧家已然覆灭，家主——也即他父亲在三月前去世，萧家这一脉，仅剩他一个人了。
他若是再强一点，也不至于被这般羞辱。
可谁让他是个杂灵根废物。
少年攥紧手指缓缓松开，唇角笑容很是苦涩：“……我知道了。”
许是他妥协得太快，姚晟嗤了一声，他身边姚家人也觉得很是无趣，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形健硕青年突然跨步出来，走到萧易面前。
萧易微微皱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这几个人全是姚家小辈中高手，以他修为，一个也打不过。
对方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抬脚踹在他膝盖上，随即扣住他后脑，猛地向下按去。
萧易猝不及防，整个人软倒在地，拼命用胳膊撑住身体，才没让自己脸埋进泥土里去，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脊背上又挨了重重一脚，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呛咳，彻底失了力气。
又是一阵哄笑，不知是谁开口：“我就说吧，对付他都不需要动用灵力，这么个废物还修什么仙，不如早早滚回凡间去吧！”
哄笑声中，萧易奋力抬头，他颈侧绷起青筋，皮肤都已红了。
下一刻，那健硕青年又抓住他头发，迫使他看向自己：“要不这样，你求我，给我学声狗叫，我们就放过你。”
萧易白皙面容渐渐涨红，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做梦……咳！”
他话音未落，背上便又挨了一脚，密密麻麻拳脚接连落下，剧痛之中，他唇角溢出鲜血，意识也渐渐模糊。
少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一动不动地蜷缩起来，模糊视野中，他看到对方脚碾上自己手指，踩住了他食指上灵戒。
不……
他艰难地想要把手收回来，却被对方死死踩住，动弹不得。
“咔”一声轻响。
伴随着手指传来痛楚，那枚莹白灵戒上，赫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萧易蓦地睁大双眼。
讥笑声中，他终于抽回了自己手，纤细手指被对方靴子磨得鲜血淋漓，可他顾不上这些，他浑身剧烈颤抖，死死盯着那枚碎裂灵戒。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东西……
灵气顺着碎裂处溢散，戒体渐渐黯淡下去，他猛地抬头，几乎目眦尽裂：“你……！”
“我怎样？”青年满脸嘲弄，“听说你那灵戒是个宝贝，我踩碎了它，你能杀了……”
他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突然伸手去抓自己脖子，仿佛有什么无形力量正掐扼住他咽喉，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也无法呼吸。
他一张脸慢慢地涨红发紫，指甲在皮肤上挠出血痕。
分明是晴天，四周却有雾气弥漫开来。
其他人看着这诡异景象，身体本能地汗毛倒竖，姚晟拔出了自己武器，雷光在手中噼啪作响：“谁！谁在装神弄鬼！”
雾气中渐渐凝现出一个人形，萧易抬起头，就看到那白衣仙人穿过雾气，缓缓朝他走来，风扬起那人霜雪般发丝，修长白皙手指递到他面前，对方微微弯腰，对他说：“来。”
萧易看清了那人脸。
那一瞬间他有些怔愣，似乎惊讶于世间竟有如此完美俊秀面容。
对方略浅瞳仁里映着他影子，稍显寡淡唇色衬得他有些冷漠，可那声音又是温和，让他受到蛊惑般伸出手，将自己手放在对方掌心。
对方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暖，他手腕微微用力，将萧易从地上扶了起来。
几个姚家青年纷纷后退一步，额头已有冷汗滑落——无形威压依附在雾气当中，紧紧笼罩着他们，他们只觉这年轻白发仙长修为深不可测，令人毛骨悚然。
姚晟壮着胆子，指尖雷光还未使用便已熄了，他嗓音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江月还淡淡地看他一眼，视线从几个青年身上一一扫过，并未回答他们问题，只牵着萧易手，抬步向前走去。
箍在健硕青年脖子上力量终于消失，他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忍不住大口喘息，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只觉自己深受羞辱，几乎怒不可遏，冲着那两道即将远去背影破口大骂——
江月还回过头。
青年还未出口污言秽语生生卡在喉间，他整个人被大力掼到地上，就像他之前对待萧易那般，直接在萧易面前跪倒。
他被那股无形却又无处不在力量困得动弹不得，才好像终于清醒了，冷汗跟着热汗一并滑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直接跪地求饶：“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上仙……高抬贵手！”
江月还垂眼看他，轻声开口：“求？”
下一刻，就见那青年涕泪横流，不受控制地嚎叫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现场一片死寂，一个身高体健青年趴在地上学狗叫，这般滑稽场景，却没一个人敢笑出声来。
江月还再次拉了一把萧易手：“走了。”
萧易被他牵着，很快远离了这是非之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如梦初醒似，猛地朝他跪了下来：“谢上仙救命之恩。”
江月还也跟着他停下脚步：“嗯。”
“上仙……”萧易看看食指上碎裂灵戒，又看看这位凭空冒出、救他于危难之际仙长，一个大胆猜测忽然从脑海里钻出，这让他有些激动，甚至忘记了身上痛楚。
他用力滚动喉结，斟酌着问：“上仙……可是姓江？”
江月还有些意外：“你知道我？”
他刚刚出关，这个位面还是第一次来，按理说一个十五六岁孩子，不应该知道他才对。
萧易听到他话，心头涌起巨大欢喜，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他手上那枚灵戒是母亲生前留给他，据说灵戒中封印着一位上古尊者灵魄。
这位尊者是母亲祖上前辈，母亲姓江，那么尊者也一定姓江。
他果然没有猜错。
他灵戒被一脚踩碎，居然因祸得福，把这位尊者放了出来。
少年顿觉自己受到了命运眷顾，他跪在江月还脚边，对他一拜至地，激动得嗓音发抖：“晚辈萧易，叩见上仙。”
江月还看着他发顶，内心有些许疑惑，他不过受天道指引把这孩子从危难中捞出来，费不了几分力气，倒也不必这般感激涕零。
不过……也许这才应该是正常反应，上一个徒弟太过大逆不道，被他救了只知道咬他，毫无礼数可言。
于是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过于隆重礼节：“嗯，起来吧。”
萧易连忙起身，因身上有伤，身形晃了一下才站稳，他激动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上仙救了晚辈，晚辈今后可以跟在上仙身边吗？”
江月还不远万里，本就是来寻他，虽然他总感觉这少年对他态度有些奇怪，但一想到上一个徒弟让他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养熟，就觉得面前这懂礼数又听话少年乖巧可爱起来，对方主动想跟他走，能让他省去很多麻烦。
这么想着，他再次点头：“可以。”
萧易惊喜得眼睛发亮：“多谢……多谢上仙。”
江月还斟酌片刻，又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萧易本以为能跟在上仙身边已是三生有幸了，没想到下一刻，更大惊喜就兜头砸了下来——上仙居然要收他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