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子彦怎么也没想到,青诀竟然没穿鞋。
她抬起细白的脚,“啪”的一下杵到他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杵懵了。
她不光是没穿鞋,还没穿长袜。
抬脚的瞬间衣裙散开,连细嫩的腿都露了出来。精致的脚趾不偏不倚踩在他脸上,玉髓似的冰冰凉凉。
邹子彦只感觉脑子里“哄”的一声,涨红着脸冲出去。
青诀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青黛“啊”地一声捂住脸,她才低头看着自己赤辣辣的双腿。
“宗主,你你你、你们在做什么?”
她不问还好,一问更显得他们之间有问题。额头青筋暴起,青诀用力砸下信封,“把邹子彦给我抓过来!”
青黛又想起,“宗主,这封信怎么回?”
怎么回?前世他们以此来讨伐她,声嘶力竭叫嚣着让她放人,今世送还回去,他们倒是不肯了。
青诀随手回了一句“自便”,她还不知道此时的齐陵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齐陵被送回宗门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万经宗宗主齐万山的诘问。他并不关心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只在意:“青诀怎么让你回来了?”
齐陵握紧凌霜剑,“我娘和小妹在哪?”
齐万山焦急道:“陵儿啊,你先告诉我青诀有没有让我们还钱?最近青雀宗到处催人还债,我们万经宗现在正在发展的关键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对这个三百万灵石便将自己卖出去的父亲,齐陵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不再询问,转身自己去寻,周围的弟子却齐齐抽出灵剑,将他拦住。
齐万山见他如此桀骜不逊,瞬间变脸,“齐陵,你要是还想你母亲和小妹好好的,就回去跟青诀赔礼,听到没有?”
齐陵气得手都在抖,却要逼迫自己克制。母亲从小就教导他要忍耐,可是面对这样的人,要如何忍耐?
十五年未曾见过的父亲,关心的只有钱。自己和母亲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比之青雀宗,这里的人更让他厌恶万分。
“从你将我卖给青雀宗起,我就不再是万经宗的人。我此次回来,只想带我娘和小妹离开。”
齐万山还想拦他,齐陵直接一句:“你就不怕我是逃回来的吗?到时候青雀宗问责,万经宗必会担上包庇之罪。”
这话果然让齐万山有所忌惮,他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解决办法。好言跟他说:“你娘病重,需要仔细修养,你要带她走至少也要等她病情有所好转再说。”
齐陵心急如焚去看望自己的母亲,根本不知道齐万山扭头就给青诀书信一封,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甚至为了讨好青诀还要将他扭送回去。
他守在病重的母亲身边寸步不离。
小妹从门外跑进来,哭着扑到他怀中,“哥,他们说你是跑出来的,要把你送回去,可是真的?”
齐陵摸到她满脑门的汗,安慰她:“我不会回去。”
“可是外面的弟子都这样说。”
齐陵略微蹙眉,他安慰完小妹,探查周围果真多了很多看守的弟子。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齐万山那样一个自私之人,转头再卖他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他当夜迷晕看守的弟子,带着母亲和小妹逃离。
逃走的路上并不轻松,被万经宗的弟子追上便要杀出一条血路,夜里也不敢入睡。
母亲病得厉害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全靠他用板车一点点地拉着走。
血契发作,他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硬扛。
每次疼到想死的时候,听到小妹的哭声和母亲的呼唤,他只能咬着牙挺过去。
他死了,她们又该怎么办?
日子走到最艰难的时候,穷途末路,他脑子里想到的竟全是青雀宗的好。
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如果实在……
齐陵用尽全身力气将母亲拉上山坡,眼前竟是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到了青雀神像傲然耸立,一片清秀靓丽,一派繁荣似锦,美不胜收……
“哥……我们怎么来到青雀宗了?”
齐陵也不知道,似乎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想活下去,就只能回到这里。
他望着头顶的青天白云,无力地倒在地上。
“哥?哥——!”
青诀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尚未睡醒,便听到青黛的大嗓音又在嚎叫:“宗主!齐公子又又又晕倒了!”
她现在一听到齐陵的名字就开始头痛,偏偏青黛还没感觉,还冲到她床边拉她起来,“宗主!他还把他的母亲和小妹都带过来,这是要在我们青雀宗安家了吗?你快起来啊!这事我要怎么处理?”
青诀把头蒙进被中,“让霖岚处理。”
青黛又急急忙忙找到霖岚,“不好了,我觉得宗主生病了!”
霖岚放下算盘,“怎么了?”
“我跟她说齐公子晕倒在宗门外边,她居然只想睡觉!”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霖岚笑着起身,“宗主这几天累坏了,你让她好好休息,无事不要去打扰她。”
“哦。”青黛还以为宗主是相思成疾才卧床不起,结果不是啊。
霖岚跟随青黛来到宗门外,一眼便看到怯生生的丫头衣衫褴褛地跪在门外,怀里抱着晕过去的齐陵,他们的母亲坐在板车上不停地咳嗽,看着像是生了很重的病。
“我……我叫齐秀,是齐陵的妹妹。我们刚从万经宗逃出来……”
霖岚将齐秀扶起来,声音温和如水:“别怕,我马上带人给你母亲看病。”
他说着便将他们带进去安顿好,齐秀母亲强按着她给霖岚磕头,“多谢仙官收留,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丫头粗笨,就让她帮你们做些事吧。”
“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干!”齐秀惶恐地看着他,生怕被拒绝。
看着眼前干巴巴的小丫头,霖岚笑着摇头。
倒是青黛多嘴:“那正好,小峰山需要人手割灵草,你可以去帮忙。我们宗主说了,青雀宗不养闲人!”
能用劳力换得安稳,齐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又跪着给霖岚磕了两个响头。
霖岚赶紧将她扶起来,“快起来,这要是让你哥知道了……”非得把他剥皮不可。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齐陵的声音:“霖岚,你让我小妹给你磕头?”
齐陵撑着门板,每走一步都剧痛难耐。
可他吃不下这嗟来之食,一把拉住小妹的手想将她带走。
齐秀握住他的手:“哥!我帮他们干活可以换取娘亲的医药钱,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他的母亲气得咳嗽,斥责他:“陵儿!你可还记得为娘教过你什么吗?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否则便是白眼狼。青雀宗救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恩人。”
齐陵却不肯听,他很早就没在亲娘身边受教。他不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他只学会了睚眦必报。
被血契折磨的每一次,他都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将青雀宗整个踏平。
他固执着要走,霖岚伸出羽扇阻止了他,“齐陵,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意气用事……”
眼前是惶恐不安的小妹和病痛缠身的母亲,这一路风餐露宿、刀尖舔血把她们吓坏了,好不容易获得了安稳都在害怕失去。
齐陵最终还是选择了松手。他伸手将小妹揽入怀中,“哥和你一起。”
青诀醒来听闻此事,额头又剧痛了几分。
“霖岚,我让你处理此事,你把他们两兄妹都弄去干活了?”
“他们母亲病重,再拖两日只怕就药石无医。青雀宗向来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更何况,小峰山正好缺人手,他们兄妹二人也可以帮衬帮衬……”
霖岚一番话说下来,青诀已无话可话。
旁边的青黛也跟着帮衬:“他们很可怜的!宗主你都没有看到,齐公子一双细手全是水泡,母亲都病得要死了,他妹妹也饿得面黄肌瘦,为了留下来还给霖岚磕头了!”
青诀:“?”
这不至于吧?
为了验证她的说法,青诀看了他们母亲一眼,确实病得不轻。
她从小峰山路过,齐陵听到她来了埋头割草,他的小妹却跑过来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听到磕头声,齐陵割得更用力了。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心里已经把她砍了八百回。
青诀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她扶起齐秀一双小手,跟她说:“这种脏活累活交给你哥就好了。”
齐秀惶恐道:“宗主人美心善,收留我们一家人。秀秀感激不尽,唯有努力干活才能报答宗主的恩情。”
这话听着真是太舒服了。
前世她天天拿热脸去贴齐陵的冷屁股,没想到今世还能听到他的妹妹拍自己马屁,更绝的是,齐陵他也在现场。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受?
她瞅了齐陵一眼,他埋头苦干不肯抬头。
他心心念念想离开的地方,没想到成了他们唯一的容身之所。
他最厌恶的人,成了他们全家的恩人。
真是报应不爽。
青诀走的时候是笑着走的。
齐秀回到齐陵身边,小声说:“宗主好像很高兴,我看她走的时候还笑了。哥,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你?”
齐陵停下手中的刀,“嗯”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