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说:“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没有能推翻他获得抚养权的有力证据,再加上有判例在前,法官能被说服的可能性很小。”
米馨在电话那头崩溃大哭:“宁律师,求求您再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不能失去孩子……真的不能……我为了怀这个孩子,做试管,差点没了命,她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女儿啊……怎么能够给他……他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他无精症,我搭上半条命生的孩子就要归他!凭什么!这不公平!”
宁稚想起了其他的紫丝带妈妈。
因为男方藏匿孩子,有多少紫丝带妈妈疯了、癫了,都换不来再见孩子一面。有多少紫丝带妈妈,毕生都在寻找孩子的路上。
宁稚也红了眼眶,哽着嗓子安抚米馨:“你放心吧,我会尽全力帮你打这个官司。”
她挂了电话,整个人窒闷不已,脑中全是米馨绝望的控诉。
很快迎来开庭的日子,宁稚和米馨一起出席。
男方没有出现,全程委托律师。
律师一上来就先提交男方是无精症患者的证据材料给法庭,并且提交男方的工作证明、学历证明、收入证明。
男方是编制内教师,无论是学历、工作还是收入,都优于米馨,再加上无法再生育,法官的倾向很明显了。
宁稚赶紧提交男方并非孩子生物学父亲的证据材料给法庭,并且告诉法官——由一个成年男性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她已是尽力为米馨争取,但法官还是把抚养权判给了男方。
米馨听到判决结果,当庭昏死过去。
宁稚和罗薇薇把她送到医院。
俩人坐在病床边等她醒来。
罗薇薇说:“米馨当初做试管,后遗症挺多的,她本来是一个很瘦的姑娘,就因为做试管,才变得这么胖。她有一次做促排的时候,发了腹水,当晚还拉去急救了。”
宁稚的视线,从米馨即使躺着也高高隆起的腹部,来到暗沉的脸上:“她前夫不能生,她当初为什么不离婚,换个能生的,要这么折腾自己?”
“都想赌一把,不到绝境不离婚。”罗薇薇嘲讽地笑了下,“就好比我,如果不是刘鹏把我打得半死,我也不见得能死心。一开始知道她出轨夜场的小姐,我还想原谅他,好好过日子的。”
宁稚不理解:“你们为什么可以对一个有明显缺陷的男人这么死心塌地?没有生育能力的要,出轨的也要?”
话刚说完,包里手机就响了。
宁稚拿出来一看,是萧让,接起来,小声说:“我在医院呢。”
“我没事儿,一个当事人输了官司,晕倒了,我一起送到医院。”
“好,我把坐标发给你,你来接我吧。”
宁稚给萧让发去坐标。
罗薇薇羡慕地看着她,说:“你运气真好,找到萧让这样的好男人。”
宁稚没说什么,收好手机站起身:“我得走了。”
罗薇薇起身送她:“萧让来接你吗?”
“嗯,他快到了,我先回去了。”
宁稚走到医院大门口等萧让。
春日雨季,又下起大雨,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寒凉之中,回想米馨的事。
说真的,她很同情米馨。
任何被迫与孩子分离的母亲,她都会同情她们。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多少日夜的照顾与守护,宁稚虽然没有孩子,但也能明白这种分离足以逼疯一个女人。
她有点担心米馨的状态。
宁稚的担心不无道理,才过三天,罗薇薇就给她打来电话,说米馨去学校偷孩子,被人打了,还闹到派出所去,让宁稚以米馨的律师身份,去保释米馨出来。
宁稚赶紧带上材料去了高铁站,从北京去郑州。
她进派出所时,是傍晚五点。
“这个米馨啊,去幼儿园偷孩子,抱着人家一个女孩儿就要跑,还推搡女孩儿爷爷奶奶,被其他家长给一起扭到派出所来了。”
警察拿出手机,把其他家长拍下的经过给宁稚看。
视频里,米馨抱着一女娃儿,要冲出人群,有两个老人抓着她,大喊:“有人拐卖孩子啦!人贩子拐卖孩子啦!”
那些家长立即合力将她抓起来,老人从她怀里把孩子抱走。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大喊“妈妈”,米馨也崩溃大哭,喊着“涵涵”。
视频停止,宁稚把手机换给警官,转而拿出米馨女儿的出生证明,问:“那女孩儿是叫林沐涵吗?”
“是啊,就是这名儿。”
宁稚把出生证明给警官看:“警官你看啊,这手机林沐涵的出生证明复印件,上头写着她的生母叫米馨。这孩子是米馨的女儿,她只是带走自己的女儿,不是拐卖儿童。”
警官接过出生证明一看,说:“作为母亲,要看孩子,得去家里看才是啊,怎么跑到幼儿园抱孩子?还把人孩子的爷爷给推倒了。”
宁稚解释米馨成为紫丝带妈妈的经过。
“警官,关于这个抚养权,米馨现在还在上诉中,但是男方拒绝让她见孩子,把孩子藏起来了,男方违法了,米馨也是没办法。”
“但是米馨把孩子的爷爷推倒了,老人去医院检查了,腿骨骨折,已经构成轻伤,我们是必须拘留这个米馨的。”
宁稚点点头:“我明白的。要不您看,让米馨支付老人的医药费,就把这当成家庭纠纷处理,可以吗?他们也确实是一家人。”
“我给老人打个电话问问。”
警察走到工位去打电话,跟电话那头说着什么,朝宁稚看来一眼,又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这才把电话挂上。
他朝宁稚走来:“老人的儿子不追究了,你签个字,就能把人带走了。”
“好好!谢谢您!”
宁稚赶紧去签字。
把米馨从派出所领出来的时候,米馨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他们站在派出所大门口,天空将暗未暗,呼啸的春风刮在身上脸上,孤独、寂寥。
宁稚轻声问:“回北京吗?还是在郑州住一晚?”
见米馨没反应,宁稚又问:“米馨?”
米馨回神,怔怔看向宁稚,突然双膝跪地,哭道:“宁律师,我求你帮帮我,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孩子啊!今天孩子她喊我妈妈,原来她还记得我!她也在等我接她回家……呜呜呜……宁律师,我求你帮帮我……”
宁稚赶紧把米馨扶起来:“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米馨靠在墙边,低头啜泣,眼泪绵延不绝地从她眼眶中滚落。
宁稚也感受到那份绝望。
她走过去,扶着米馨,走出派出所大门,打了辆车,来到附近一家咖啡店。
晚上六点多的咖啡店没什么人,宁稚扶着米馨,在最后一张卡座入座。
她要了一杯牛奶一杯拿铁。
牛奶推到米馨面前。
她看着米馨,压低声音问道:“要回孩子的抚养权,你能牺牲什么?”
米馨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宁稚问:“你还想再婚么?”
米馨摇头,哭道:“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哪还有心思再婚呢?”
宁稚再问:“你还想生孩子么?”
米馨哭道:“我不想了。我这一辈子只能有沐涵一个孩子,我不想再生了,我也不想再婚了……呜呜……”
宁稚点点头,压低声音:“你前夫因为无生育能力,获得了抚养权,你呢?为了要回这个孩子,你能结扎么?你能让自己也变成无生育能力么?”
米馨一怔,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失去生育能力,那我就有可能获得沐涵的抚养权?”
宁稚点头:“是的。你和他都不具备生育能力,那么因为谁没有生育能力了,就把抚养权判给谁的先决条件便不存在。剩下的,就是其他条件的比较。你和孩子有血缘关系,你有北京户口,能提供给孩子更好的教育资源——这些,就变成了你的加分项。”
米馨抓住宁稚的手,激动道:“我可以去结扎!我明天就去结扎!宁律师你一定要帮我争取到沐涵的抚养权!”
……
米馨当晚就和宁稚回了北京。
宁稚踏进家门,已经十一点了。
萧让坐在客厅等她,见她回来,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她的包和外套。
“我去把饭热一热,你先洗个澡,出来就能吃了。”
宁稚揉着肩颈往主卧走:“我在高铁上吃过晚饭了,不吃了,你把东西收进冰箱吧,明天晚上吃。”
萧让提着她的包和外套跟进主卧:“好好的怎么闹到派出所去了?”
宁稚就把今天发生的经过告诉他。
听到米馨还要上诉,萧让说:“即便是上诉,胜算也不大,让她别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了,去孩子生活的地方附近租个房子吧。”
宁稚叹气:“当事人要的是,孩子完全在她身边,而不是每天只能趁着孩子上学看一眼孩子。”
“可是连法律都不支持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宁稚没忍住,说:“办法是有的,只要米馨也失去生育能力就行。”
萧让脸色一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