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漂浮在空气中喧嚣着的不安分的因子仿佛迎面被冷气冻结,连时间就此凝滞。
顾冬存的脑袋翁的一声,整个人与世界隔离,听不清满枝的话,挂在教室后面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争先恐后钻进她的脑海里,灌进了四肢百骸,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骤缩,面前熟悉的汉字突然变成了天书,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顾冬存努力与那无休止的嘀嗒声分庭抗礼,从中间抽出一点清明,在内心迟钝道:“满枝在叫谁?她在喋喋不休说什么?听不清……脑袋里面好吵啊……”
教室后面的男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比一般男生要长,有些不修边幅,能把人热晕过去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衣长裤,衣着与班里的男生格格不入。
同学们也只是往后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继续做题,时间快到了,作文还没写完,一个个奋笔疾书,被这几百个小格子折磨的半死不活。沈肃位置在教室后面右侧角落,本来就是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加上他平日低调,没什么与众不同,班上的不是书呆子就是刺儿头,你不招惹我,我不招惹你,人家也不做什么招人反感的事情,所以也没人当回事儿,只是条件反射回望下,发现不熟,好像是同学,就又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试卷上了。
沈肃也没想到满枝居然当众喊他,而且还叫出了他的名字,愣了一下,但脚步只是一顿,并没有想要解释,身形一动打算回到自己位置上。
满枝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顿时萎靡在讲台,就知道不把她当回事儿。
要她不依不饶借着课代表这个小鸡毛令箭耍个威风,她还真没胆子做出这种事,只好焉了吧唧的捧着腮帮子,心想,她果然还是怂啊。
还没等她反省完自己,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瞬间打破班里维持了两节课的宁静,像沸油里泼了一碗冷水,炸的是稀里哗啦,吓得是心惊肉跳。
满枝的灵魂都快被吓出窍了,心有余悸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顾冬存,被她的脸色吓到了,硬生生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窝草,吓死爹了,这他妈谁啊’的亲切的问候语。
顾冬存听到从满枝口中说出‘沈肃’两个字的时候,脑子轰隆一声,脑海和灵魂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在耳膜鼓噪着。
她像一个木偶,僵硬地调动自己的关节,一个转身在她看来,仿佛用尽了半生和全部的力气。
她不敢眨眼睛,睁大眼睛看,但内心又害怕,怕到想闭上眼睛,害怕是空欢喜一场。
接二连三的响动的已经彻底打破了教室里良好的学习氛围,同学们都没心思做题了,一个个蹙着眉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走向学霸的巅峰了。
但是接下来,大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瞠目结舌!
大庭广众之下,顾冬存居然跑过去抱住了沈肃!
满枝手中的笔掉落在讲台课上,最后滚掉了地上,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桌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沈肃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皱着眉头,抬眼扫视教室一圈,发现同学们激动地看着他们,眼里闪着八卦的光,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看后续发展。
沈肃的眉头锁的更紧了,把顾冬存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
然而顾冬存抱的很紧,沈肃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挣脱,耳边还听她含糊不清的呢喃,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感,但是随后他的眼神一冷,因为抱着他的人手开始不规矩,从他的手开始往上摸,沈肃退后一步,侧身,躲过了顾冬存即将摸上他脸的手,单手将她推开,戒备地离她好几步远,警惕地看着她。
顾冬存泪眼朦胧,赶紧擦干自己的眼泪,以便能看清眼前的人,不过转瞬,眼眶里又充满了泪水,看到沈肃嫌弃的眼神,皱着的眉头,顾冬存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沈肃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沈肃会出现在这里。
顾冬存想对他笑一下,可嘴角怎么都扯动不了,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沈……”
顾冬存又悲又喜,心想:“这真的是我的沈肃,现在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
沈肃古怪地看她一眼,后退几步,把顾冬存当成危险分子,避之唯恐不及,转身回到自己的角落。
班级里显示诡异的寂静了一阵,随着沈肃的回位,仿佛点开了暂停键,教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同学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交头接耳咋咋呼呼个不停,想从其他同学那里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什么情况?
顾冬存什么时候和……那人叫什么来着……沈……对,沈肃,顾冬存什么时候和沈肃搅和在一起的。
顾冬存不是刚和肖敬闹过一场吗?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痴情女与薄情郎?
同学心里好奇极了,眼里闪着熊熊的八卦之火,恨不能将顾冬存身上灼烧一个洞,然后默契地回头看肖敬,看完肖敬之后又去看角落里的沈肃,神色古怪,一言难尽。
肖敬突然被那么多视线围住,饶是心理素质强硬,也不免发憷,莫名其妙中还有一丝怒气,被他的眼神分毫毕现展现了出来,周围的同学和他的眼神一对上,有些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
肖敬神色复杂看着后面的顾冬存,转过身打算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沈肃一直在角落里,却还是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视线投在他的身上,他的背脊绷直,不喜欢这些人的视线,低着的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他右手扯过桌上的试卷,拿起笔,好像在认真的做题。
沈肃:“课代表,就是这么管理班级里的秩序吗?”
沈肃突然出声,满枝如梦初醒,赶紧让大家坐好,不要往后看了。
然后她走到后面,将顾冬存拉了回来,小声问她:“顾冬存,你怎么了?”
顾冬存大悲大喜波动起伏较大,被满枝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克制自己回头去找寻沈肃的欲望,怕看到他后,自己会溃不成军。
满枝用担忧和复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后,听下课铃响了,便起身去收试卷了。
顾冬存趴在桌子上,视线却忍不住一直偷瞄右后方角落里的沈肃,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怕是幻觉,虽然沈肃至始至终没有没有再看她一眼。
沈肃像个隐形人,对周围乱糟糟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像一棵不得阳光的树,躲在角落里,头发略长没有打理,低着头不发一语,很阴郁,和活泼充满朝气的同学相比,让人不舒服。少年人应该肆意阳光,他却过早的暮气沉沉。
顾冬存想象不出,那个寡言少语却自信沉稳到让别人无法忽视他的沈肃,在少年时竟然是这幅模样。如果不是内心荆棘丛生,不见天日,什么能让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形成一个压抑阴郁的性格。
她当初是怎么忽略沈肃用轻描淡写的口吻一笔带过的过往,那被掩饰的过去之下,分明是不堪重负的讳莫如深。
她揉了揉胸口,呼吸有些不顺,心脏的地方针扎似的疼。
“嚯嚯。”李稳饶有兴致的对肖敬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各奔东西之后再找归宿?顾冬存这一手厉害了。”他幸灾乐祸道:“估计成为咱们班的名人了。”
肖敬瞥了他一眼。
李稳:“不过顾冬存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异常了,真的和你拒绝她的原因有关?那沈肃呢?短短几天她就能和沈肃在一起了?但是看沈肃的反应,又不像。可是她这几天的不正常,大家又有目共睹,她脑子该不会又问题吧?呵,不过她把视线转移了,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你说是不是,兄弟?”
肖敬没好气道:“正不正常关你什么事,整天关心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把这些注意力放在学习上,起码下次考试的时候能好看点。”
李稳一愣,“我就随便一说,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肖敬:“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你再怎么开,我都不会生气,这种玩笑,还是少说。我和顾冬存,没有任何关系。”
李稳:“……”
顾冬存本以为找寻沈肃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毕竟她和沈肃认识的时候,是十四年后,而这充满变数的十四年让她对找寻沈肃毫无头绪,哪怕她一直笃定她十四年后可以重新遇见沈肃,只是她心里明白,不过是自己的心存侥幸和自欺欺人,所以她本计划只要有时间,就要去a市碰运气,哪怕没有任何头绪。
可是突然之间,她找到沈肃了。
天涯的距离缩地成寸,把沈肃送到了她的面前,像兜头砸来的大惊喜,她无比感激上天。
可是,明明近在咫尺,当年的她,是如何忽略掉沈肃的?
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如果当初她对沈肃上心些,如果当初她没有拒绝沈肃的心意,所有的憾事都不会发生,他还会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他也不会死……
顾冬存想抽自己一巴掌。
啪!
满枝吓了一跳,战战兢兢望着她,眼神里带着恐惧,像看疯子一样。
然而顾冬存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满枝惊惧的目光。
找到了她的沈肃,顾冬存仿佛有了无限的勇气和活力,心彻彻底底踏实了下来。
想起沈肃的反应,顾冬存告诉自己要循序渐进,现在的她对沈肃来说是陌生人,倘若自己行为过激,引起他的反应例如之前的行为,恐怕沈肃看到她就会退避三舍,这不是她要的结果,顾冬存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与沈肃重新认识,这一次,换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