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了这么一句,却只当是在自言自语,像是对这个无知的后辈嗤之以鼻,并未期待周子寂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回答。
周子寂也根本没心思听他的嘀咕,立刻转头下楼把他带进别墅里关上门,免得这情形引起旁人注意。
黑色符咒铸就的牢笼飘浮在空中,孱弱的少女蜷缩在笼底陷入昏睡,“一刻钟后她就会醒,锁好了看紧点。再过五天就是好日子,动手之前别让她再出去乱跑。”
“我总不能一直把她这么关在笼子里吧?”
周怀仁露出古怪的笑意,“怎么,嫌她这样满足不了你?”
“……”
周子寂又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随便就带了女人回家,像是急于摆脱奚言对他的吸引力。
他望着笼底蜷缩的人,脸色很不好看,“她醒来之后还是会挣扎,想死的方法有很多。”
“让她想死却死不了的办法,也有很多。”
经验丰富的天师手中握着专门克妖的符咒,轻描淡写地说着残忍的话,“把这道傀儡符烧了给她喝。等她醒之后,听见的第一句话会刻进脑子里,当成命令拼死完成。”
“五天之后我再来,到时候要是还给她跑了——”他盯着周子寂,又露出那种嗤之以鼻的表情。
“我看还是得劝劝那群老顽固。偌大的周家,不交到你手上更好。”
“我从没说过想要。”
周子寂冷着脸看他离开。周怀仁踏出别墅的同时,符笼化成灰烬,残渣如雨掉在地板和奚言的身上,瓷白的脸颊也落了几片灰蒙蒙的污秽。
明明她才是妖,克妖的符咒却反倒像是玷污了她。
在她苏醒之前,周子寂亲手捏碎傀儡符,低声下了命令——
“待在这里。你既然喜欢周子寂,就永远待在这里。每天换着花样煮粥,困了就去沙发上睡觉,像从前一样。”
不管她是人是妖,都是周子寂的。
他不会容许自己捏在手里的东西再逃脱。
他俯身拂去奚言身上的灰烬,用拇指轻蹭她柔软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痕。
奚言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坐在地板上彷徨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瞳仁由清亮透光转为空洞茫然。“今天……今天,我要,今天……”
她费劲地思索着什么。周子寂屏住呼吸看着她,带着不自知的专注与紧张。
直到她柔声细语地说,“今天我要煮百合薏米粥给你吃。”
傀儡符有时效,只能保证十二时辰内不出岔子。周怀仁只留下了一道,逼得他不得不开始研究从前不屑于学习的家族法术,看剧本的时间被挤占,硬着头皮自己在家学画符。
身为天师血脉,天赋自不必说。家里那群老人终于盼到他对家业感兴趣,自然大力支持,珍贵的古籍资料全都传给他学习。
傀儡符并不是多么高级的法术,只看天师法力是否能压过想要控制的妖怪。而他眼前这只,还如初生雏鸟一般,连自己化形都做不到,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法术。
周子寂看着她将新制的傀儡符喝下,又乖顺地跑去准备煮粥的食材。
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这只小狐狸注定是属于他的。
下个月新戏进组之前,周子寂推了一切私人应酬,在家里陪着她。
每天都有新鲜的食材送来,陌生人进出,她却从未往门口过看一眼,只周旋在厨房之前,精心地守着煲粥的砂锅,一锅粥就能花费一整个下午。
等粥出锅,周子寂会尝一碗,夸奖她做得很好。然后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她伏在周子寂膝上,披散长发,任由他的手指抚摸。
她的长发不再乌黑柔亮,发梢黯淡干枯。周子寂让人送来护发的精油,在看电影时,徐徐揉化在掌心里,亲手为她涂上。
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和谐又亲密。
身为妖怪居然能让他费心至此,她也算是有能耐了。周子寂涂完精油,看着她恢复柔顺的长发,满意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奚言紧闭着眼睛,喃喃道,“……听话。”
她在这个梦幻般虚构的乌托邦里,扮演一只听话的,备受疼爱的宠物。
一同陷入角色的是她的主人周子寂。
周怀仁说过,只取她一尾,留下一尾给她护体,从此后变成普通狐狸被封在奚言体内,永远无法挣脱,也不会再生变故。
只要等到五天后,这样的乌托邦生活就会变成永久。他能得到这世上最忠心的依赖,永远留在他身边,只属于他。
然而第三天傍晚,有不速之客打断了别墅中的平静。管家通报有一位谢先生到访。
周子寂一听就知道是那一位。
他对谢烬印象深刻,可惜是不好的那种,看一眼在沙发上午睡的奚言,毫不犹豫地让管家回了主人不在。
来者不善。
既然生灵盏已经拿到手里,周子寂巴不得跟他再无瓜葛。以防万一,又翻阅术法书上的记载,找出最高规格的封印咒,割破指尖忍痛画符。
符咒散出朱红色的光芒,在他挥手之后,飞到门上紧贴。
外面传话的管家又回来通报,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被打断。
“不必了。”
那两道加封在门上的符咒凭空自燃,一道强劲的气流吹乱了他的衣角。同时响起的还有到访者不怒自威的一声——
“开门。”
“谢先生。”
周子寂咬了咬牙,移动身形挡住沙发,目光阴沉锐利,“不请自来,不合规矩吧。”
谢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扫视客厅,“我来见奚言。”
“奚言?”他的表情变了变,冷笑道,“不知谢先生来见我的妻子,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一次对外人承认奚言是他的妻子,他着实是被同性间攀比较劲的心理冲昏了头脑,“谢先生跟她是什么关系?”
谢烬的视线落在沙发上,语气稍缓和了些,“她是我的学生。”
“她已经三天没有到学校上课了。”
上次讲座结束时,卢真留了他的微信。
当晚小姐妹亲眼见识了不堪入目的偷/情现场,潦草分别,之后奚言就再也没到学校上课。
卢真担心她,可并不知道她家人或其他朋友的联系方式,能想到并联系上的人居然只有谢教授,再三纠结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他求助了。
谢烬知道人类的贪念能将其心中无知与残忍放大到什么地步。也很熟悉人类眼中的独占欲,有些是处出于爱意,有些只是自私的本性。
周子寂眼中两者具有,他看得了然分明。
奚言还安然无恙,已经是万幸。谢烬道,“你应该知道,她很特别。也不该被囚禁在方寸之地。”
“是么?恐怕与谢先生无关吧。”
周子寂听不惯他教训人的语气,“怎么,只许谢先生手上有奇珍异宝,我们这些小辈就不能养只小狐狸?”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是道貌岸然地觊觎别人的珍宝罢了。
谢烬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眼看着沙发上微蜷的少女。
她脸色有些苍白,没再添什么伤痕,下巴瘦得尖尖的,垫在抱枕上睡得很沉,仿佛梦到什么,喃喃地呓语,“周,周……”
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那谁都不该干涉。
谢烬心头染上些微黯然,别开了眼。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周子寂语气中的得意,“谢先生听见了么?她离不开我。”
如果不是感情深厚不可分割,怎么会连梦中都念起他的名字?
奚言似有所感,不适地翻身,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些,半张脸都埋进抱枕里,连睡梦中都感到不安。
“粥,粥……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