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枝缓了好一会儿才认清她们确实疯魔了的现实,差点没忍住让她们来个当场拍卖。
……忍了。
晏枝喝了口茶,压下打算赚一笔横财的心动,对她二人说:“两位误会了,刚才宋小姐不在,我重新说一下,衣裳不一定会有,你们在我这耗着也没用,一天两天肯定出不来,也许踏青宴开始前都不一定能得个让我满意的样衣,更别说你们二位。没必要现在就在我这儿一定要争一套出来。”
苏青青和宋雨柔对视一眼,都轻哼一声,各自别开眼睛。
苏青青忍不住讽刺道:“听见没,我跟穆夫人聊得好好的,你横出来一脚,要不要脸?”
“你——”宋雨柔冷笑,“买卖自然是价高者得,你开不出价格,就莫要再这继续纠缠下去。”
晏枝:“……”
真是世家风度和涵养全都不要了,这两位小姐跟市井泼妇,当街对骂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各自怄气的两人,说:“你们二位针锋相对得厉害,不知道是在争衣裳,还是在争口气。脑子一热,几百两出去了,存了那么多年的零用钱一朝花完,爽快吗?可能还不够,得回去求哥哥求姐姐,把自己这贻笑大方的丑事在爹娘那儿瞒下来,何必呢?”
两人脸皮一红,尤其是后来狠心开了高价的宋雨柔更是讷讷不言,本来爹爹就不满她还在闺中便这么热络地讨好洛无戈——比起武将,她家里人更想让她嫁给一个文官——要是知道她为了讨得洛无戈欢心,豪掷五百两,非得把她关在家里直至出嫁不可。
苏青青还不死心,追问道:“穆夫人,当真没有?”
“不是没有,是我无法给你承诺,”晏枝被她们缠得有些烦了,道,“谁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要是有这本事,当初肯定不让我后娘爬到我头上来,行了,别问了,都问得我烦了。”
两人一怔,苏青青莞尔一笑,宋雨柔也知道晏枝的情况,眼底流露出真切的同情,将心比心,若是晏枝这事摊在她们头上,现在肯定崩溃了。成亲当晚,丈夫猝死这事就足够让她们人生崩塌了。
可……还是觉得遗憾,苏青青不知怎地,就是觉得晏枝能拿出令所有人都注目的衣裳,她扁了扁唇,说:“那……好吧好吧,我也不逼你了,我去羽衣坊瞧瞧。”
晏枝心里一跳,问道:“方才你说什么?羽衣坊?”
“是啊,”苏青青点头,“听说那铺子本来快倒了,突然又火了起来,我一些闺中好友去那买了不少衣裳,我瞧过一两件,还不错。”
晏枝问得仔细:“是哪家羽衣坊?”
“城东那家?”宋雨柔不甘落后地说,“那家铺子最近是起了些名声,不过那名声……”她酸溜溜地说,“还不是借着洛小将军炒起来的。”
“所以嘛,”苏青青倒是看得比宋雨柔深远,道,“洛小将军夸赞你一句琴艺好不过是一时兴起,就像他夸人家姑娘衣裳好看一样,随口一说,可偏偏有些人就爱当真。”
她说完,没理会宋雨柔的白眼,好奇地问晏枝:“穆夫人可知晓那铺子背后的主人是谁?那姑娘可不简单,开业一日,便有众多才俊上门恭贺,连一年一度的春日宴都不屑参与的齐清等人都去了,真是稀罕。”
“见着人了吗?给我描述描述。”晏枝道。
“没见着,”苏青青说,“挺神秘的,开业当天脸都没露,派了个清秀小厮主持,舞龙舞狮,热闹得很。”
宋雨柔也起了好奇心,跟着一块儿道:“我听说,开业那天,店里头摆出来不少稀罕衣裳,他们不是挂在架子上的,是教漂亮女子穿在身上的,约莫能瞧出来穿在自个儿身上是什么样子。”
是书里的套路,听完这一圈话,晏枝觉得,开羽衣坊的人是洛霞笙没跑了。
果然是原女主,手里头还是有些本事的,想到苏青青说的那些才俊,晏枝心想,她惯会的不是笼络人心吗?这时候身边就围了不少甘愿为她付出的男子了。
可惜,她心里眼里只有洛无戈,这些男子再怎么贴心热络地为她张罗,最后得到的也是一场空。
苏青青得不到晏枝的允诺便提前离开,宋雨柔多留了一会儿,待苏青青走得人影都不见了的时候,她笑着对晏枝道:“穆夫人,那间羽衣坊走的路子和你很像,都是世家贵胄,但不同于你,你这个铺子人气正在削减,而她势头正盛,又有那么多世家公子撑着场面,”她意有所指地说,“踏青宴上,穆夫人可要加油,擦亮眼睛挑着个合适的人。”
宋雨柔比苏青青心机要多一点,但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世家贵族养出来的女儿,却偏偏心眼、气度都极小,反倒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她淡淡一笑,道:“谢谢宋小姐提醒,我一定千挑百选,找到最合适的人。”
宋雨柔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色难看地沉了下去,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晚上回去,晏枝和穆亭渊一同用餐时,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她近来在穆亭渊面前越发没有长嫂的架势,早些时候还存着要小少年敬畏自己的心思,现在完全把他当成了自个儿的弟弟。
晏枝不满道:“不就有世家公子撑腰吗?真正重要的是衣服,包装都是假的,假的,懂吗!哪能比得上我们铺子的衣裳,那些小姐一时被男色冲昏了头脑,没了见识。”
穆亭渊听她唠叨,笑着说:“嫂子莫气,不过一时的人气,待时间考证,谁优谁劣自然分明。”
“这话的确在理,”晏枝见穆亭渊吃得少,给他添了一快排骨,道,“但是亭渊呀,若是有出头机会便得抓住,一时的人气也是人气,有些铺子连这一时的人气都没有,货品再好也没人能看到。”
穆亭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道:“我能陪嫂嫂一同去踏青宴吗?”
晏枝琢磨了下,好像没说不能带小孩去。论起年龄,穆亭渊算是个少年,有些人家等男子十岁时便把好姑娘定下来也算正常。带穆亭渊去见见世面是好事:“可以,只是踏青宴上人多眼杂,你跟紧嫂子,不要乱跑。”
“多谢嫂子。”
饭后,晏枝寻秦总管问过穆亭渊的家师一事,秦兆丰汗颜,道:“近来天气转暖,许多子弟都寻了家师补习功课,一时之间很难找到有真材实料,足以担负起教授穆小少爷的。”
晏枝直接问道:“遇到阻力了?”
秦兆丰忙拱手拜道:“不瞒夫人,是。”
晏枝并不意外,淡淡道:“没关系,继续找便是,不要怕麻烦,若是觉得合适便带到我面前,你拿不定主意的也带过来,别疏漏了任何一个真正有学问的。”
“是。”秦兆丰应声。
五日后,晏枝定给燕娘和佩娘的日子一到,两位绣娘便被同时请回锦绣里。
燕娘拎着包袱,似是胸有成竹,她笑着跟沿路碰上的人打招呼,掌柜的吴宁见状,上来笑着说:“燕娘,看你这样子,踏青宴的绣样已经准备齐全了?”
“还好,”燕娘道,“忙活这些日子,吃穿都耗着夫人的,总得给她一个交代,不然呀,我这良心可过不去。”
吴宁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喜上眉梢,铺子这回生意全赌在这次踏青宴上,他帮着燕娘拎起随身一些杂物,道:“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燕娘的绣样可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周遭绣娘好奇地问:“燕娘,你绣的什么呀,能否先给我们瞧瞧?”
“晚点再说吧,大夫人还在屋里等我。”燕娘这十日闭关研究绣样,心里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日思夜想,不断研究,终是让她绣出了满意的绣样。
她六岁便开始学刺绣,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这是她的人生里唯一让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她从一开始就展露出了殊于常人的卓绝天赋,所有人都说她生来便是一双刺绣的巧手,所有人都这么说……身边的每一个人。
直到师父收了那个名叫佩娘的女子。
师父说她是生来祖师爷给饭吃,也许绣技不如自己,但却有一双活络的脑子,能把一百种绣法精妙绝伦地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后天如何努力也学不会的本事。
她一开始很是不屑,直到周围学徒都开始被佩娘的绣技所吸引,她不再是那个唯一优秀的绣娘,身边出现了一个比她天分还高,比她做得更好,走得更远的人。
她嫉妒得要死。
她无法容许佩娘的存在,她只能比她低微,她怎么配被称为比她还有天赋的绣娘?所以她做了很多事情,联合赌坊的人骗走了佩娘偿还的赌债,瞒下这件事情之后她寝食难安了一段时间,但过去那段难熬的时间后,她便能铁石心肠地看着佩娘成为她“人情”下的奴隶,听从她安排的所有一切。
枷锁只能束缚人的肉.体,她给佩娘戴上的是灵魂的枷锁,只要佩娘对她心存愧疚和感激,就永远不可能超越她。
但也许——燕娘心想,事实足以证明,她不比佩娘差。
这包袱里的绣品是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精心研究出来的。
她一定能靠着这个绣品名扬天下。
站在门口,燕娘长出口气,笑着敲了敲眼前的房门:“大夫人,是我,燕娘。”
里面传来晏枝的声音:“进来。”
燕娘推开房门,抬眸一看,一眼便瞧见坐在屋里的佩娘,两人目光对上,燕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