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一震,却兀自凝立不动。
有时候声音就是最好的武器,人是死在自己的恐惧中。
她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不想死,首先就不要怕。
她稳稳地站在那里。
那人突然似是怒了一样,“去!”
眼前千丝万缕,闪烁着粼粼银光,让人避无可避。
苏夜索性闭上眼睛,仿佛有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语。
头疼起来,她又记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在她额头上一边画符一边念咒语,让她头疼欲裂,好像千万片细碎的铁片生生地刻进脑子里一样。
“娘!”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睁开眼,景色立换。
脚下的小桥对面,霍然明朗,那里一秀丽的凉亭,白纱轻拂,幽香淡淡。
细如发丝的东西飘浮在水面,浮动着波光粼粼。
亭中一发髻高挽,华服宫装的妇人,背影纤细。
她慢慢地转过身,苏夜觉得有些迷离,看不清那张脸到底是像前世的妈妈还是这一世的母亲。
那妇人温柔浅笑:“孩子,过来。”
就算明知那是假的,都未必忍心打碎。
苏夜闭眼,泪水划过脸庞,她没有运用灵力,而是挥出母亲给自己的蛇骨爪,世俗的武功她还是会几分的。而且在深山中常年行走,用得娴熟无比。
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先前那人哼了一声,“原来这是你的心魔哦。”
苏夜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飞身跃起,水面黑雾早散,波平如镜,里面照着她的倒影。
她一愣,“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
为什么,她,她头上生了两只尖尖的耳朵?
她抬手摸了摸,这是什么妖法?
旁边的雪球儿看了她一眼,“啊”得一声跳开去。
“你是人吗?”
苏夜皱眉,“你才不是人。”
雪球儿便不说话了,临波照了照,自己还是一头狼,银发凛凛。
上空飘来那人得意的笑声,却透着股悲凉,让人闻之惊悚。
“现在不逃,等下你们可逃不掉哦。”
又是一阵磨牙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幻,却不再井然有序,反而非常杂乱。
苏夜断定这里是根据自己的想法,然后又通过自己的眼睛,幻化出很多东西。
这就是所谓相由心生。
虽然周围飞云变幻,她索性又闭上眼睛,这一刻,心不动,既无伤。
头上的耳朵消失了。
她感觉丝丝缕缕的东西包裹着她,温柔的一点点地缠绕着她的颈项,让她呼吸困难,她睁眼却见雪球儿也这般被困。
她暗暗蓄劲,已经没有什么符箓了,只能靠自己和妖虫了。她唤出火蜂,它们却茫然四顾,无所攻击,围着她嗡嗡飞行一圈,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苏夜立刻意识到妖虫们与她不同,看不到幻境,也找不到敌人。
她强行冲了一口气,“轰”地砸出一个火球,同时“咔嚓”一雷响,雪球儿也脱了出来。
她将火蜂们召回,跟雪球儿小心戒备,只见漫天银丝飘荡,如雨线般挥洒,像有生命一样朝她飘来。她又轰出一个掌心雷,镇散飘过来的银丝,这时候雪球儿飞身而起,吐出一团雾气,然后一道天罡雷轰过去,银丝顿时焦糊成灰,飘洒落入湖中。
“那些头发就是他的能力,别让它们靠近。”
苏夜也意识到,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破阵,如何离开。
远处传来冷森森地笑声,“你们烧坏的不过是幻想,我的三千丈无穷无止。”话音袅袅未落,突然四下里光线一黯,像是被一张网扣住,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
苏夜刚想带着雪球儿躲进壶中界,突然一剑破空而来,寒光撕裂银网,顿时一片片失去生命的发丝落地。
苏夜立刻火球轰过去,把落地挣扎的发丝烧焦。
风雷隐隐,那人愤怒地呼喝,“谁,谁斩断了我的头发,我要割下他的头。”声音一时又变成了女人,尖利恶毒。
又是一股铺天盖地之力袭来,银丝瞬间粗如手指,像棵被风狂舞的垂柳一样,朝苏夜扫来。
一人白衣如飞,踏风而来,一柄寒光闪闪的青冥剑在黯淡的空间里光华灼灼,耀眼至极。不等他落下,银发倒卷,跟他缠斗在一起。
林之风从一开始便是剑修,除了青冥剑,别无其他武器,而他本身又是金水异变的雷灵根,修为纯正,青冥剑威力强大。那些银丝似乎忌惮他的青冥剑,虽然缠斗却不敢太过靠近。
林之风余光扫了苏夜一眼,一边逼退那些银丝,对苏夜道:“巽位转坎,再转巽位,从艮位破!”
他声音不疾不徐,如在耳边一样清晰,苏夜心道四下里都是水,怎么破?这幻象之所以一能伤人,就是因为所见皆为实质,若不破除幻象,就算知道破阵方位也无用。
她仰头见他剑光霍霍如一团银华,心中一动,立刻让雪球儿回归灵兽袋,然后加持轻身术飞身而起。力有不殆之时将一张飞行符祭出,几个拔高,终能俯瞰,找准八卦方位,按照林之风指示踏位。
几次来回,幻象立消,现出实际景象。
她身处一片阔地,地面铺着宽大的青石板,大多已经破败不堪,各种杂草从缝隙钻出来。
头顶黑沉沉的,没有光线透进来,前面一座高大的会发光的祭台,祭台边沿伫立着粗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镌刻着古老的咒语,咒语闪烁光芒,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网,那张网又好似一个阵法,控制了祭台中央的泛着紫光的东西。
四周静悄悄的,身后突然银光一闪,耀眼夺目。
她凝目看过去,只见林之风正与数不清的头发作战,那些头发好像发妖一样,发出桀桀的声音。苏夜靠近一点,看清那些发丝的尽头像是一座灵力和阵法铸成的坟冢。
坟冢表面灵力按照一定的规律不断地流动,其间有丝丝缕缕的头发渗出来,一旦接触外界空气,便立刻疯涨,仿佛自己有眼睛一样发出攻击。
林之风的青冥剑锋利无比,银丝飘舞,落在地上厚厚一层,可那些头发一被割断,立刻暴涨,他被缠住也根本不能脱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女人的声音温柔妩媚,头发攻势却越发凌厉。
林之风神情冷凝,不发一言,手上的剑却被迫渐渐慢下来。
苏夜看得大急,如果林师叔不是对手,他俩就要死在这里了。
林之风剑势越来越滞涩,只得咬破指尖,一滴心头血弹出去,立刻裹挟着雷霆之势流星般逆着银丝袭来方向击去,血滴融入坟冢外层的灵力中,瞬间被吸收,光华大盛,那些头发挣扎起来,却依然缠着林之风不肯放开。
林之风趁着银发们攻势减缓的空档,袍袖一拂,将苏夜推后数丈,沉声道:“往祭台紫光指向走。”
墙内那人冷冷地哼着,“她哪里走得了呢,你们还是留下来一起作伴吧。否则就你一人,该多寂寞。”
苏夜退了退,突然一缕银丝斜刺里卷过来,她就地一滚,没有利器对付这些非幻象的头发,只能躲。
林之风清叱一声,飞身如大鹏展翅,青冥剑横拉倾力往坟冢方向去。
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惊呼一声,随即森森轻笑,就见凭空一只枯抓朝林之风兜头抓下去。
林之风青冥剑被缚,那枯抓迅捷无比,以不可抵挡之势破空抓面。
他大惊,却躲不及。
突然一阵金光炸开,只见一条捆仙索缚住那只森白的枯抓,约束越紧。
金光吞吐,却是一张符宝!
坟冢内有人嘤嘤啜泣,有人破口咒骂。
机不可失!
林之风青冥剑一横一断,斩断万缕银丝,头发们惊慌失措,他却毫不容情,剑光一盛,枯爪应声落地,兀自与捆仙索纠缠不休。
在那人暴怒之前他飞身后退,一把抓住正施法催动那张捆仙索符宝的苏夜,流星般划过广场,从祭台左边闪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各种诅咒声令人毛骨悚然。
苏夜只觉得眼前一亮,竟然又回到了那边阔地上,头顶是黑沉沉的云彩,脚下是白花花的沙地。
如果不是林之风一脸沉凝地站在那里,她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