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静谧得可怕,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似在阴黑的天幕扯开一道口子。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震耳的雷声,酣畅淋漓地追随闪电的召唤。
五月份的雨,下得迅急而没有章法,滴滴砸在宋珹的脸上,也如针刺般戳进他破碎彷徨地心里。
他仰头看着三楼的方向,一片漆黑。似是不想让他有迹可循,她进门口连房间的灯都没有开。
很快,宋珹全身都被浇湿,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经受着暴风雨夜的暴虐摧残。
他没走,他就想再退一步,再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
……
三楼。
唐袖哭得没了声音,除了闷沉的抽噎,只有眼泪无声地继续自眼眶涌出。
窗外雷声阵阵,唐袖心存担忧地勉强爬起来。手抚着床边的窗台,将头探到窗户玻璃旁。
外面雨势汹涌,像极了她第一次让宋珹送她回家那天。地面积攒的雨水已经能没到宋珹脚踝,但他就像一座雕像,仰头看着她的方向,不走、不动……
唐袖看不得这么窝心的场景,她憋住眼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妄图放松自己紧绷痛苦的情绪。
她连鞋都没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
见她愿意出屋,客厅里惴惴不安的陈京梅迅速迎过来。
唐袖跪坐在鞋柜前,疯了一样在翻东西。
看她情绪不稳定,陈京梅提出帮她:“袖袖,想找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找。”
“找到了……”唐袖喃喃自语,随后她拿出一把雨伞,起身走到陈京梅身边,痛哭后的嗓子十分嘶哑,带着极重的鼻音:“妈……宋珹在楼下……你去给他送把伞行么……”
“宋珹在楼下?”陈京梅接过伞,目光立刻投向窗外,窗户被雨淋打得模糊不清,可就凭刚刚震耳的雷声,她也能猜到雨势有多缓急。
想到事态严重,她马上去门口换鞋,握住门把手,作势就要下楼。
“妈!”
身后的唐袖喊得很急,陈京梅闻声转过头,正好对上唐袖哭得浮肿的双眼。
她拉着陈京梅的胳膊,语气轻得好像迟暮的老人:“我和他分手了……你不用太关心他……最好能把他赶走……”
话一出口,一分真九分假。
陈京梅全然被蒙在鼓里,真的以为他们感情不和分的手,她安抚般地拍了拍唐袖的手背,转身缓缓下楼。
……
接下来是长达十分钟的安静,唐袖胆子小到都不敢窥探楼下的情况。
陈京梅回来时淋湿了半边身,手里拿着那把被宋珹拒绝的雨伞,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谢谢妈妈,没事了。”
唐袖如垂败的公鸡,低耸着头,缓步又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走到窗边。
外面雷电交加,尽管她拉着窗帘,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她撩开一条缝,半只眼凑过去,偷偷地看着楼下的情况。
水已快没膝盖,他仿佛一棵松,站得笔直挺拔,纹丝未动。
何必呢?
唐袖鼻尖一酸,刚刚消散的伤心再次萦绕心头。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拿起了手机,拨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
“你好,这里是城南新区十号楼,楼下不知是有人闹事……还是自残自杀,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出警过来看看情况。”
警察承诺会马上出警,唐袖才挂了电话。她看都没看一眼手机,直接丢到了床上。
她手掌撑着窗台,目光悄然地看着楼下。
这绝对是宋珹最狼狈的一面,但确实唐袖能感知到的、他最爱她的一刻。
半小时不到,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唐袖站直身体,因为听不见声音,她便瞪大了红肿的眼睛,不想放过一丝细节。
两位民警下车,似乎是和宋珹在谈论什么。突然,宋珹大力甩开了束缚他胳膊的手,直接推开他们。
民警见他不配合,直接按住他的手臂,以专业擒拿动作将宋珹压在了车身上。
但这并没阻止宋珹想要挣脱他们的心,他一直在反抗,也越来越吃亏。
一拳难敌四手,宋珹最后被押上警车,带回去做笔录。
……
楼下没有人了。
唐袖一把拉开窗帘,目光肆意地盯着宋珹刚刚站的位置,眸底一片荒芜。
她终于获得了安稳,也终于失去了宋珹。从此以后,谁又会成为谁心头的伤呢。
“咯咯咯……”
唐袖笑出了声,这声音在幽暗的房间内十分突兀,带着一丝浅淡的回音,甚至有些诡异……
她坐上窗台,以自己最熟悉的姿势抽着烟,一瞬间就关闭了自己的感知系统。
不看、不听、不说话、也不再想。
从此,骄阳焰火,夜幕星河,她一个人成为风景,一个人看风景,孑然、解脱……
……
夜晚而起的大雨声势很足,但时间却很短,后半夜,淅淅沥沥的水声开始削弱,最后泛起一层翻涌的雾气,雨色全无。
凌晨四点,唐袖拎着行李箱,推开了陈京梅的门。
她昨晚在陈京梅的水里放了半片安眠药,如今正是睡意浓烈的时候。
当初说着对母亲的弃养厌恨,如今经过亲密的相处,她也看淡了对陈京梅的恨。
或许真如陈京梅所说,她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所以才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她留给父亲。
唐袖想开了,她走到陈京梅身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眼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皱纹,她无声地笑了笑,轻轻亲了一口。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当初生下了我。
雨后天气转凉,唐袖细心地给她掖了一下被子。
单单几秒钟的时间,唐袖推门离开了。
桌上徒留一张白纸,上面铺陈着她那不算好看的字体。
【不要找我,我会好好活着】
……
学校的通报批评隔日就下来了,美名其约是要她主动退学,实则,就是变相的开除。
只不过这消息来晚了。
二零一五年五月六号,唐袖人间蒸发。除了小区楼下摄像头捕捉到的一抹身影,彻底音讯全无。
而她的消失,除了生母陈京梅,知道的人只有翟嗣一个人。
他坐在客厅沙发,手机屏幕上是唐袖的照片,那是她曾经玩他手机时留下的自拍。
她发到自己手机后,有说过让他删了。但他因为懒得动,这照片就留了几张,留到了现在。
的确,他对不起唐袖。
对柯柔的执念,是由他一步一步培养起来的。感情是没有错的,只是错的人是他。
他有听说,唐袖和宋珹分了手。
他也听说,宋珹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冷情薄怒,不近人情。
一切的一切仿若回到了原点,但翟嗣心里清楚,没有人能回到原点。
这场十八九岁的爱恨故事,搞得大家满心伤痛,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以悲剧收尾,无一逃脱……
我只偷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