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际飘落到地面上、小河里,柳树边。
桥下的江水凝了一层薄薄的冰。
温秀奔疾过来往下望时,桥下一块冰已经被砸穿了,砸成了个大窟窿,还荡起了小小的水花,冰朝四周分裂,极小的咔哒一声,瞬间
偌大的江面,阮灵漂浮在水里,起起沉沉,羽绒服支撑着没往下掉,但因为水流快速,眨眼间已经飘了二十多米。
温秀来不及多想,她看了看桥的两侧,最终选择了从左侧那里的楼梯快速下去,沿着江岸朝阮灵的位置跑去。
她追了很久,大概追出去了好几百米,才最终在一处绝佳的位置,跳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
她浑身打着寒颤,用力的朝着阮灵那边划,所幸的是,阮灵漂浮过来时,这边的冰已经几乎是全部碎开了,只需要用力的往前游,不用再管其他的阻力,没过一分钟,她成功的抓住了阮灵的羽绒服,还没来得及庆幸的同时,她脸色微微一变,在冰冷的江水里浸泡过久了,那容颜竟比雪还白,白到透明。
只有羽绒服。
人呢?
温秀拽着羽绒服,在冰冷的江河里,举目四望,满心茫然。
她把人丢了。
她钻入水中,找了一会儿,最后精疲力竭的爬上了岸。
羽绒服太过于沉重,她在水里摸了摸,摸到了手机。
手机是防水的,但也禁不住这样全面的浸泡,温秀全身已经湿透了,她哆嗦着回到车里,开了空调,一路回家。
她自己的手机进水了,现在开不了机。
所以她现在只能先回家。
温秀全身湿淋淋的回到家,头发还在滴着水,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何简跟她爸快吓死了。
何慧见她一个人回来还这番模样,心中不由升起几分莫名的不安。
“表姐,阮灵呢?”
温秀白着嘴唇,张了张口,在见到何简后的下一秒,当场就昏了过去。
谁都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知道阮灵去哪了,怎么没跟她回来,结果在温秀昏迷的第三天,她们这几天来的困惑不解,终于得到了解答。
阮灵不小心落水,在河里冻死后漂到了一处岸上,被好心的路人报警,派出所才找到了他们。
而当时温秀,可能就跳河去救她,结果没救上来。
温秀躺在医院里,发了两天的高烧,在第三天医生说继续烧下去,可能人就废了的时候,温秀醒了。
醒来的第一句话是:
“妈,你找到她了吗?”
高烧过后的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温秀暗淡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自己妈妈何简,仿佛虚妄从她身上,给予她希望的力量。
何简看到自己女儿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泣不成声。
她一向要强,却对自己女儿的事,无能为力。
何慧还没去上学。
何慧站在何简的身边,看着茫然无措的表姐,怔怔的望着她俩。
何慧忍了忍,带着更咽的哭腔崩溃说:“表姐,找到了,两天,你终于醒了。”
在她眼里,表姐温秀一向是女强人,尽管拥有着让人目不转睛的外表,能力强大可靠到足以让人忽视掉这些,从而去畏惧她、远离她,但她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温秀这个样子。
温秀刚醒来,神思还没彻底回过来,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问:“人在哪?”
何简道:“今天找到,我安排人停在家里,想着你俩都马上要领证,结果出了这事……”
“她妈妈你有联系方式吗?”
温秀没回应她。
她好像陷入了一种非常深的情绪里,何简叫了两声,她才抬起头。
“没有。”温秀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仿佛心脏里,哪里空掉了一块。
何简见她精神不太好,就带着何慧出去了。
温秀坐在病床上,她倚着靠枕,头微微仰起,看着天花板。
这一天迟早会来。
温秀却没想到,她用了这么决绝又残忍的方式,在她以为即将能和爱着的人一起前往民政局以为有个好结局时,突然戛然而止。
什么都没了。
温秀扯了旁边的抽纸,她慢慢的抹了下眼睛,没有水迹,她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阮灵死了。
她也没有死。
也许是她临时想的恶趣味,让她在最后一次,给予她深深的,沉重又难忍的记忆。
她不怕冷么。
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以这种方式离开?
温秀还记得她以前偷偷挤进自己怀抱里时,紧紧抱着不放,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像被冷得瑟瑟发抖的奶猫,情不自禁的朝着热源猫去。
她失去了味觉嗅觉。
触觉也许也失去了。
温秀那次拉她的时候,尽管阮灵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
她就一晚没回去,在离开的前一晚,阮灵都还是怕冷的,抱着她不放。
她不敢去猜测。
阮灵当时跳下去的时候,身体还能不能感觉到冷热?
如果冷的话,那她为了让自己留下深刻的记忆,她成功了。
只是,她怎么能那么残忍呢。
说好了要去领证的。
温秀吸了吸鼻子,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深深的埋下头。
今天有太阳。
何简再次进来时,发现温秀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脸色还微微比较苍白,说话、神态已经完全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何简怕刺激到她,等她适应了一下,才说:“你看把阿灵的妈妈爸爸打电话叫过来吧。”
温秀说不用。
何简不明所以。
温秀没跟她解释什么,她等何简出去以后,才拿起何简带来的营养粥,喝得时候被呛到了,她弯着腰,呛咳出了眼泪。
好半响才恢复过来,才拿着抽纸擦了擦。
在医院里的病床上待了两天,她身体还有些虚弱,手脚发软,在河里泡久了,有些畏冷。
换了衣服后,她跟着自己妈妈何简一块,何简很少开车,但今天她开车,送自己女儿回家。
温博远在家里。
何重早已经离开了。
何慧过两天要去上学,温秀她爸过两天也要去学校。
何简开车回家的路上跟温秀商量这事怎么安排,说找她爸妈,现在温秀也不说话。
“以前我老家有个习俗。”
何简道,“没结婚的姑娘儿子,都是不能大肆操办葬礼的。”
温秀道:“我会跟她领证的。”
何简:“……随你吧。”
何简一直都知道,自己女儿在感情这方面有些固执,几年前明明想去当老师,后来却选择了创业,当时的女朋友也是这个名,现在也是。
同名不同人。
温秀等她东说西说,说完了以后,才缓慢道:“她爸妈不管她,现在是我一直跟住一块。”
“不必去找。”
“要真找,我会帮她处理后事的。”
温秀知道,阮灵一直不喜欢她家里的那些人,她也不喜欢在给她操办葬礼的时候,让人走到面前碍眼。
法律的合同固然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何简开着车,一路无话。
到家时,温秀下车,问了她妈妈一句:“妈,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爸给我挂秋千,结果我摔下来的事情?”
何简惊讶的望着她:“怎么了?”
“好像有这么回事吧。”
何简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
温秀点头,不在继续追问她这个。
何慧在灵堂守着,温秀去的时候她正端着板凳,在换白色蜡烛。
冬天尸体不容易腐烂。
温秀走近冰棺时,低下头看着阮灵。
意外的,阮灵身体没发胀,脸色除了苍白一些,紧闭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生了一场重病,病愈还未苏醒,在即将醒来的那一种状态中。
她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衣服,何简在她身边深深的叹了口气,问:“当时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掉河里去了,多可爱的小姑娘。”
温秀道:“不小心摔了,我没拉住。”
“所以我打算跟她冥婚,妈,你会不同意吗?”
何简:“你这又是何必呢。”
温秀只是安静的看着,仿佛陷入沉睡的阮灵。
何简没看见她哭过。
但也知道有些人,难过伤心到了极致,也许就真的哭不出来。
或许又是本性凉薄。
何简深深的看了一眼她,“那你在看看她,我去问问有没有人主持冥婚的,现在这行业的人少了。”
温秀点头。
她沉默的望着自己妈妈,轻声道:“辛苦了,妈妈。”
何简摆手:“没事,那我先走了。”
何简已经离开了大半个小时,温秀坐在冰棺的左手边,右边插着电,温秀就垂着眼看她。
当时她肯定是很冷的。
温秀咬了咬唇,眨了下眼睛。
她从厚厚的羽绒服你,拿出俩手机,一个她的一个阮灵的。
阮灵手机防水,拿去手机店修了修,店主说手机报废了要想继续长时间使用,基本是不可能的。
现在勉强能开机,很快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自动关机。
何简在她住院两三天,给她新买了一个手机,卡还是原来的,只是软件什么,都是自带在手机里的。
还在车上时,何简简单说了下情况,就把两个手机都拿给她了。
温秀就一直按着阮灵用过的手机,看着开机,关机,好几次刚好找到想找到的软件时,屏幕陡然全黑了。
她记得,以前阮灵总喜欢保存她俩的照片,还偶尔会录视频,没事还会悄悄的注册账号,发出来给自己看。
然而现在开机,也只能勉强开几分钟罢了,很多功能都用不了。
温秀安静的坐在她旁边,再一次开机时,另一个手机响了。
“叮咛——”
她手里拿着的,屏幕突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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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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