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在傅辞洲的怀里愣了很久。
他像是没能听明白对方的话,等到夜晚五指浸得冰凉,这才拉住傅辞洲的衣袖,仰头问道:“你说什么?”
傅辞洲微微躬身,抵上祝余的额:“你觉得你不一样,那我就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你。”
祝余狠狠哆嗦一下:“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傅辞洲的手臂在他肩上一圈,把外套盖在了祝余后背,“你冷不冷?小脸小手都冻得冰凉。”
祝余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上嘴保持沉默从。
他不敢去看傅辞洲的眼睛,只好把脸埋进对方颈窝,最终臣服于那一抹熟悉的温暖。
“冷。”
他想说他的手冻得冷,脚也冷,眼睛疼,嗓子也疼。
他还想说让傅辞洲多抱抱,抱紧些,揉揉他的头发,再亲亲耳朵。
“冷了啊,”傅辞洲囫囵抱住祝余,在暗夜中与他厮磨鬓边侧脸,“给你暖暖。”
祝余一抽鼻子,将人抱得更紧。
傅辞洲的拥抱像是藏着什么不可言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能让祝余迅速回血升温恢复良好状态。
他不敢去看傅辞洲的眼睛,只想要单纯地靠近。
拥抱、触碰、和安抚。
他想和傅辞洲在一起。
仅此而已。
深冬的夜晚,室外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如果条件允许,傅辞洲是想一直把祝余抱到天亮。
然而还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在他怀里打了一个喷嚏。
祝余身体有点差,夏天太热会中暑,冬天太冷爱发烧,傅辞洲被他折腾过不少次,现在多多少少长了个心眼。
牵着手把人带回医院,祝余取下傅辞洲的外套递了回去。
“你要回家吗?”傅辞洲收回自己衣服,依旧担心祝余的身体,“我可以送你。”
祝余摇了摇头:“我还要值班。”
林巍的话祝余现在一点都不想信,他去问了科室内的负责人,压根就没请。
祝余早就有所预料,在听到结果时毫不吃惊。
他回到办公室穿上白大褂,随手扯了个口罩戴在脸上。
晚上值班一般也不用带,更何况是办公室一人都没有的情况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祝余就是想带着。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在明天的六七点钟时清洁工会重新开始喷洒清扫。
那时的消毒水浓度应该是最高。
祝余按住自己的口罩,上半身后移靠在椅背上。
温热的呼吸被困在其中,贴上面颊。
“当当当”三声轻响,祝余坐直身体,说了声“请进”。
他拧开笔帽,拿过桌上一份病程记录。
手指随意翻动纸张,抬眸看向桌前来客。
是傅辞洲。
他一手按住桌边,另一只手递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奶奶给的。”
祝余重新垂下眸子,目光停在那一颗红蓝相见的糖纸上。
可是并没有把它拿过来。
“我明早过来,”傅辞洲把那颗糖放在了祝余的手边,“给你带早饭。”
祝余的拇指指腹抵着病程一角,像是在跟什么较劲似的,把纸张都给顶皱起来了。
“嗯。”他小声地应了一句,依旧低着头。
“我走了。”傅辞洲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时发出了一声轻响,祝余仿若无事地翻了几页病程,最后还是没忍住继续无视那块搁在一边的奶糖,把它拿过来握紧了掌心。
另一边,傅辞洲去了停车场准备回去。
一路上周围车位空出来不少,空荡荡的,安静得有点渗人。
就在傅辞洲快到出口准备掏证刷卡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横空出世,跟没长眼似的直接往他车头上怼。
他反应迅速急踩刹车,轮胎磨着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尖锐声响。
谁他妈有病啊在停车场里玩这个?!
傅辞洲一把扯下的安全带,隔着两个挡风玻璃看见对面车里林巍玩味的笑。
“操,”他暗骂一声,“疯子。”
这场事故发生在出口,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很快赶来询问情况。
林巍认错态度良好,还下车给傅辞洲配了个不是。
“让您受这么大惊吓真不好意思,我请你喝一杯,你看怎么样?”
工作人员没见过这么个自来熟的赔罪方式,有些奇怪地盯着林巍。
“去哪?”傅辞洲问道。
工作人员奇怪程度又加深了几分,看着这两人像在看着怪物似的。
林巍抿唇一笑,开门上车:“跟着就行。”
两辆车一前一后出了医院,林巍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一个街口外的临时停车位。
他下了车,也不去管傅辞洲,直直进了家便利店。
再出来时,他的手上拎了一提啤酒,没什么讲究地坐在路边上,打开了其中一罐。
傅辞洲和林巍的接触很少,在他印象里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斯文的正经文化人,没想到竟然也能跟王应袁一夏似的指哪坐哪,没一点心理包袱。
他走去林巍身边,林巍抬手递给他一罐啤酒。
犹豫几秒,傅辞洲接了过来:“长话短说。”
“真不好意思,”林巍抹了把嘴,笑道,“我要说的话特别多。”
傅辞洲单手打开啤酒,里面的泡沫一窝蜂涌了出来,顺着易拉罐滴落在地。
林巍赌他不走,而他也的确没走。
“我和祝余认识七年,我比你了解他,”林巍站起身子,对傅辞洲一挑眉梢,“你承不承认?”
傅辞洲嗤笑一声,抬手喝下一口啤酒。
虽然他不想,可是不得不承认。
现在自己对祝余的了解几近于无,而填补这七年的,就是林巍。
“哈!”林巍笑地后退一步,“你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谁吗?”
傅辞洲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是不是觉得是你父母,”林巍突然靠近傅辞洲,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觉得是祝余的父母?”
傅辞洲推开林巍:“你想说什么?”
“我从知道祝余的事情开始,就很想骂你一顿,”林巍仰头把剩下的啤酒喝完,手指收拢捏扁罐子,“你不理解他,也不体谅他,你除了爱他什么都没做过,甚至差点害死他。”
傅辞洲一成不变的内心终于起了层波澜:“他怎么了?”
可是林巍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说着他想说的:“你既然知道祝余小时候的经历,就明白他的心理一直都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可是你不顾他的反对坚持公开你们的关系,想过会恶化他的病情吗?”
傅辞洲手指用力,把易拉罐捏的“咯噔”一声响:“他…”
“你知道祝余是什么样的吗?他跟你在一起真的是开心吗?你喜欢的是祝余吗?”林巍顿了顿,一字一句问道,“是他,还是‘祝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傅辞洲眸中漆黑,看不清任何情绪。
“我和祝余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我会把他们妥善处理。”
“妥善处理?”林巍觉得好笑,“你们的问题出在哪?你要怎么处理?你去问祝余?你觉得他会和你说?”
傅辞洲目光深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道有一种病叫数字恐惧症吗?”林巍扔了手上的易拉罐,弯腰又拿起一瓶来,“我看过一个案例,有个人患有数字4恐惧症。他看到数字4就呼吸困难害怕恐惧,比如4路汽车、4根油条、单价为4的商品,或者显示的4点、14点、44分。”
“他会不做那一路汽车,扔掉一根油条,换其他商品,在他认为害怕的时间里陷入极度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这种情况很多是受到刺激后留下的心理阴影,比如恐惧数字4的人,在童年都发生过与4有关的惨案或者重大打击。”
“你就是祝余的数字4。”